随着大将军府的盛大晚宴渐入尾声,府前再次喧嚣起来。仆役、扈从们驱赶着车马做好了打道回府的准备。一队队巡城士卒也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汉代有着严格的宵禁制度,虽说宵禁对于今夜赴宴的达官显贵们不过是一纸空文,然而值此多事之秋,即使权倾朝野如何进者,仍然不得不做足官面文章。这些巡城士卒是依据大将军府的事先报备而来,他们的任务便是在府前接人,而后名为沿途监管、实为护送归家。
宾客们三三两两的行出府外,有些人显是仍然沉浸在适才的龙争虎斗之中,谈兴大发,呼朋引伴着相携而去。
再过片刻,偌大一个帝都终于彻底沉寂下来。
距离皇城不远的一处高阁的飞檐上,面罩黑巾、一身黑衣的南鹰一手勾住檐角,居高临下的向着对面的广大庭院俯瞰而去。
那里便是前左中郎将袁成的府邸,如今的主人却是袁成的过继之子袁绍。袁氏一门四世三公,尊荣显贵,说是当今天下第一大族亦不为过。尤其是当代的袁家三兄弟袁成、袁逢、袁隗三人更是了得,袁逢官拜司空、袁隗官至司徒,袁成虽然逝世最早,却也做到了左中郎将的位置,可说是四世之中的黄金时代。而袁成身为袁门之长,当年执掌袁氏财富,更是家大业大,富可敌国。如今这一身的财产尽都遗给了袁绍,经过多年扩建修缮,袁府更加美轮美奂,厅堂台阁远近相连,园林美景随处可见。在黑夜之中望去,黑沉沉的大院深宅仿佛无有尽头,透出深不可测的森然气象。
“将军!”高风亦是一身黑衣,从南鹰身侧灵猴般攀援而来。低声道:“袁绍回府已有一个时辰了……末将刚刚转着袁府看了一遍,内中守卫森严,而我们一无地图、二无内应,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只怕是难比登天!”
他见南鹰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仍是凝视着袁府,忍不住又道:“将军,我们目前与袁绍并无直接的利益冲突,虽然他今夜屡屡纵容属下试探我们,或许这不过是对临时盟友实力的一种评估……我们如今的精力。不是更应该集中到太后和蹇硕身上吗?若说他们现在便在策划针对我们的阴谋,末将也定会深信不疑!”
“你懂什么?”南鹰从怀中摸出单筒望远镜,随手打开了上面的夜视功能。这支小巧的远视镜不仅可做为狙击枪的瞄准装置,更有日光充能的保障,端的是偷窥刺探的神器。
他将镜端凑在眼前,向着袁府望去,口中轻轻道:“太后和蹇硕…….没有天子的支持,没有董卓的外力,他们算个屁?今日广场之争。已经充分暴露了他们的纸老虎面目,相信何进和袁绍也看出来了!”
“将军的意思是?在发现太后一党的实力并不如想象中强大之后!”高风吃惊道:“何进和袁绍对于请动我们入京……后悔了?”
“还谈不上后悔,因为错非本将,他们谁还有这个能耐?”南鹰傲然道:“比如说。他们纵然能够收买帝都的将领,也收卖不了万千将士的人心!”
“这话没错!”高风感慨道:“就连末将看到那个场面,也不禁为之震憾。谁能够想象到,将军已经离开帝都近两年之久。仍有如此的威望!”
“所以说,他们更加忌惮我了!”南鹰恶狠狠道:“不是本将小人之心…….如果今夜不是甘宁、典韦表现出极端强横的可怕实力,还有十余名鹰将镇场。你信不信他们会对老子动手?”
“这不可能吧?”高风浑身一震,险些失足滑下檐角:“他们怎么敢这么做?难道不怕我们近在咫尺的数千兵马将何府杀得鸡犬不留?”
“或者他们并不会杀了本将!而是生擒之后再逼你们就范又如何?”南鹰森然道:“一旦这种情况出现……你们会怎么办?”
“那么……真要全军覆没了!”黯淡的星光下,高风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他颤声道:“可是,他们真能高明至此吗?”
“哼!永远也不要低估任何一个可能成为敌人的对手!”南鹰伸手一弹高风的脑门:“这么一句老生常谈,和你们说了上百次……本将若非如此,早已不在人世了!”
“那么将军为何不亲自去何府盯着,反而找上了袁绍?”高风全然没有感觉到额上的疼痛,细细品味着南鹰的言下之意:“毕竟他身为天干地支公子的绝大秘密,仍然被我们所掌握……他对我们应该有所顾及才对!”
“你又错了!”南鹰冷笑道:“何进虽然老谋深算,却不够手狠手毒,且深知我扶立史侯的诚意,他对我们才是有所顾及……而袁绍,正如你所说,他有这么大的把柄落在我们的手里,怎会不想将我们除之而后快?”
“今夜,那个梁彦和仇闻先后跳出来找碴,若非其主事先布置,他们有这个胆量和气魄吗?”南鹰不屑道:“可笑袁绍今夜藏头露尾的逼着我渤海军众将一一出手,其试探之心昭然若揭,真是欲盖弥彰!然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本将就是要借着何府夜宴展示实力,以起震憾帝都之效……而他袁本初,反倒因此暴露了自己的实力!”
“不过,那梁彦身手高绝,比之甘宁亦强出一线,若那仇闻亦如袁绍所言与梁彦不相伯仲,那就太可怕了……”他沉思道:“这么两个绝世高手,绝不可能毫无理由的突然现世,他们或许隐藏了本名……”
突然间,南鹰浑身剧震,如梦醒觉般的低喝道:“难道竟会是那两个人?”
“哪两个人?”高风亦是一惊,多少年了,他几乎很少看到南鹰有如此失态的举止。
“你听说过……咦?那是什么?”南鹰突然凑近了镜端,再次向袁府瞧去。
高风目力惊人,亦循着单筒镜的方向运足目力望去。
袁府内的大片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灯火,正向着西南方向蜿蜒而去,显然是有人正在打着灯笼穿行于厅台堂榭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