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里寻常人家见了他们,当面慑于他们的凶恶,大抵少有人敢直啐面目,背后少不了有一声“骚蕃子”,这李大郎可是渭州有名的人物,他怎如此的客气?
宋人狡猾得很哪!
那几个互相看看,心里便有了主意。
有个最高大的卸下肩上的褡裢,以蕃人之礼抚胸见了,道:“李郎君真是了不起的好汉子啊,你的目光就像雄鹰那样高远,你的身躯就像豹子一样威武……”
李寇忍不住笑道:“我的琉璃盏就像浇灌青稞的雪山之水一样透亮,希望价格也能像你们的诚意那般热切友好,是不是?”
赵捕头咕一声险险笑出声来,他强行忍住连忙拱手自李寇身侧走进院子来。
李大郎,面冷心善冷不丁也有戏谑的时候呢。
美妇挺得此话,竟眉目欢笑,轻轻击掌说出一句:“李大是个坏怂,但嘲讽这几个土鼠倒是替我出一口气了。”
原来,她曾在蕃人手中吃过大亏。
蕃人里,也有极其狡诈之人,她当时年少,竟被蕃人以极低价格买走一批盐巴,自此她可对蕃人没有一丁点好感。
她尚且记着哩,这些骚蕃子便是用“啊,女君明亮的眼睛,恰如我们少见的雄鹰,我们卑微地看到,你的眼睛里藏着一整个高原”这类的谗语蒙骗了她百石多盐巴。
她哧溜攀上椅子,也顾不得裙下的圆润水色般好风光。
靠着窗,妇人只要看那几个蕃人怎么应对他。
“一个刁钻奸猾的小贼,一群面憨心奸的憨批,好悬打起来,才是我们的福分。”妇人恶狠狠盼望着。
富态男子摇摇头,甚是宠溺,他只好走到一旁拉开椅子坐下。
一段仇,竟记了十数年!
她到底还是凉州曹氏的精细人儿啊。
李寇瞧着那几个蕃人,蕃人们仰面瞧着他。
他们很尴尬,不料这么一个小儿竟先拦住他们的话。
那么……
“请进,”李寇道,“正巧,我这里也有几位贵客,也是冲这琉璃盏与烈酒来的,你们谈,我好从中渔大利最好。”
那几人一愣,恍然想起渭州的事情。
曹氏……
那几个眼角含着狡黠,彼此瞧一眼,带头那个拱手道:“李大郎是周正人物,咱们不好贸然相商谈,请赐净水一盆,咱们风尘仆仆,好换洗一番再来求见。”
李寇点头道:“便依众位。”
他这番态度可真震惊那两拨人了。
曹氏当不必多说,他们便是凉州大族也是汉文化熏陶的文明人。
可蕃子们能说一口流利至极的渭州土话,这厮竟当理所应当一般全无惊吓?
美妇人心中方才还想,可挑唆以“蕃人渭州土话流利,只怕对渭州更有居心”,试图使李大待那几人多一些警惕,乃至……
可她如今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厮,超常人,当缓缓图之。
李寇心中当然警惕至极,但他对蕃人能说渭州土话也并不震惊。
他只觉,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