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后,密集在空中的云承载不住水汽的重量,化作冰雪飞扬落下。
雪花绒绒落在楚衿与张太后的额顶,被二人的体温烘烤成了冰寒的水,一滴一滴渗入额发中缓缓落下。
楚衿将自己的氅衣脱下披在张太后身上,自己只穿着单薄的素衣抱臂瑟缩在一旁。
张太后凝她一眼,将氅衣从身上取下来裹在楚衿身上,道:“哀家不冷。你向来畏寒,仔细别伤着身子。”
楚衿笑笑,将那氅衣又再度披在了张太后身前,见她还欲推让,用力将氅衣按在她身上,“嫔妾不冷,太后要是冻坏了,可是嫔妾的罪过了。”
不冷?
她发红的鼻尖与鼻下不住冒出了雾气早已将她出卖了个清透。
只是张太后也没再推搡了,她往楚衿身旁挪一挪,与她依偎在一处,将氅衣披在二人身前,“如此,谁也不用受冻。”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楚衿显得有些不适应。
她抿了抿唇,目光一偏偷瞄了张太后一眼,才见她的目光正也飘忽在自己身上。
楚衿很快敛了目光,张太后则笑道:“丫头,你很恨哀家吧?”
楚衿用力摇头,“太后何出此言,嫔妾......”
“哀家要听你说实话。”
楚衿被她截断了话,沉默了须臾后点了点头,“恨谈不上,从前是有那么一点厌烦您......不过后来明白了您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那仅存的一点儿厌烦也就没了。”
“是吗?”张太后嗔笑一声,摇头叹道:“不瞒你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哀家都很讨厌你。有了你,哀家的儿子眼里就都是你,莫说旁的嫔妃,连哀家在他心里的分量也轻了些许。哀家就这么一个儿子,面对他这般突兀的转变,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可渐渐地,哀家明白了一个理。孩子大了,总有他自己的生活。他选择将你当做他的唯一,却并不影响他对哀家的爱。”
张太后苦笑着牵起了楚衿的手,“对不住。”她的声音很沉、很闷,像是极力隐忍着心底的委屈从嗓子眼里挤出了这一句,“这一句话,是哀家替他向你说的。你是个好孩子,是他配不上你。”
楚衿反握住张太后的手,目光坚定看向她,用力摇头,“不是这样的。玄珏待我极好,他从未做过对不住我的事儿。相反,是他一路护着我,宠着我,让从未当过孩童的我,体验了一番无忧无虑的快乐。我始终相信,如今这个玄珏并非是我的夫君。我能感觉到。一个人的性格会变,相貌会变,可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心跳的频率,变不了。”
或许这样的说辞能令她心里好受些吧。
张太后没有反驳楚衿的话。
后半夜的天儿越发冷,皓雪也没有半分停止的迹象,反倒愈发落得密集。
张太后年迈些,受寒气所侵有些伤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楚衿将火折子吹明,以星点之火替张太后暖着身子。
她笑她傻。
可这样一点星火之光,却照亮了婆媳之间蒙着的最后一层晦暗的纱。
彼此之间,再无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