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如歌想了想:“舞蹈你比我懂,此事交给你我放心。”
“我呸,”梨花假意啐了殷如歌一口,“你可少来了吧。我可是看过你跳舞,那舞姿虽然比我稍微差那么一点点吧……但一般人还是及不上你的。我就奇了怪了,你说你一个大忙人,天天忙着这里赚钱那里赚钱的,哪儿来的时间练的那么好的舞蹈?”
殷如歌冷眸一敛,她这一世哪儿练过什么舞蹈?不过是前世的功底罢了。
“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殷如歌话锋一转,道,“对了,还有一事,昨日你绑来的那个‘蔷薇’,快把她放了去。”
“为什么?”梨花终于停了舞蹈,“那可是个极品琴师,小小年纪一双巧手,那音律那乐感,随随便便就能醉人,只要一曲便能名扬京都,这可是我好容易相中的琴魁啊,怎么能说放就放呢?”
“你可知她是谁?”殷如歌皱眉。
“我管她是谁呢,”梨花道,“我只知道她是自己送上门来的,看样子是躲避谁的追杀。她既有难,我收留她,哪里就叫绑了?何况,你不晓得她多配合,不仅房间布置亲自参与,连‘蔷薇’这个名字都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害,要不是她那手琴弹得实在是好,我还真心疼我那百时两银子……”
殷如歌皱眉。司徒雅琴这么配合?以她那古灵精怪的个性,只怕梨花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不等殷如歌提醒,忽而有人叩门,三轻一重,明显是暗号。不多时门开了,进来一位粉衣侍女,轻莲浅步,慢慢行到梨花旁边,极小声地道:“九皇子来了。”
“谁?”梨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扭头看向殷如歌,“九皇子,你相好来了。”
“什么相好?”殷如歌皱眉,只当梨花是玩笑话,只道,“他找他皇妹来了。”
“皇妹?”梨花一扭腰坐下,惊道“不是吧?司徒雅琴?玲珑公主?”
“你说呢?”殷如歌很想给梨花一个白眼,但当务之急却是解决问题,“定是他的人查到是你绑了司徒雅琴,这才杀过来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位易王殿下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你好好想着怎么脱身吧,记得绣娘的事儿,我走了。”
“诶,你这就要走啊。”梨花这会儿才觉得慌神。虽说她“江湖一枝梨”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吹杏坊自打开张以来也摆平过不少大大小小的事情,但一来有殷如歌出谋划策,二来她还结交了一些达官贵人,自然场面上能撑得住。
可是这回可不一样,她怎么知道她随便拐回来的一个女娃娃竟然是当今宠妃贤妃的女儿,宫里“小辣椒”十二公主司徒雅琴呢?
怪不得那小丫头琴技如此高超,随手就来,原来竟是天下风云榜上排名第七的技艺——就这,她哪儿敢再拿来当琴魁?惹恼了皇家,十个吹杏坊都不够搭进去的。
“你自己闯的祸,怪谁?”殷如歌重新将帽子戴好,“我走了,免得到时候被他查出我与吹杏坊有什么瓜葛。”
“噢哟,你可真是我的真爱,遇到事情溜得这么快,那个司徒易峥他有那么厉害吗?不就是来一趟吹杏坊吗?至于让他把你的底都查出来吗,诶……”梨花后面的话只能对着空气说了,因为殷如歌已然从梳妆台后的暗道离开,而门口,不出意外,九皇子司徒易峥,已经杀过来了。
梨花无奈地扭腰转身,这都是什么破事儿啊这?梨花转了转眼珠子,计上心来。
一盏茶后,门开了,梨花重新梳洗换了套衣裳,粉红色的广袖琉璃仙裙将梨花曼妙的身段修饰得越发无可挑剔——那是她特意请秋娘给她量身定做的。
“小女子不知九皇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梨花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蒙着面都能感觉到她一脸的谄媚气息,“只是不知九皇子到小女子这吹杏坊究竟所为何事?宫中为太后寿宴准备的舞蹈已经在紧锣密鼓地排练,难道九皇子也是过来监工的?”
早有侍女呈上温热的茶来,但司徒易峥却半点没有要饮茶的意思,只冷眸轻转,径自落在梨花身上:“坊主该知道本王为何而来。“
”这……”梨花转了转满是疑惑的眼眸,面上的惊疑不遗余力,“易王殿下才回京亦不到一个月时间,还从未踏足我吹杏坊。今日突然驾临,莫不能是为了一支舞一首曲吧?就是不知易王殿下看上了哪位姑娘,想听什么样的曲子,看什么样的舞蹈?”
司徒易峥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揉搓着,冰冷的眼眸里流动着黑曜石一般的光彩,其中意味浮浮沉沉,不知是何情绪。但梨花只能从他的身上感觉到冷,不是那种刺骨的冷,却是让人心里一阵阵泛出凉意来。
这种冷劲让梨花不禁想起刚刚离开的殷如歌。殷如歌的身上也时常泛着生人勿近的冷意,但她那是明目张胆的,司徒易峥却是外柔内冷,反而更渗人。他只那么盯着你,分明面上的礼貌都做足,还是让你觉得你浑身上下都被他看光了似的。
梨花耸了耸肩,心想这两个冷性情的人在一起,真的能擦出什么火花吗?还是以毒攻毒?
“看来坊主是执意想同本王装糊涂了,”司徒易峥一双冷眸仍旧盯着梨花不放,自然没有错过她躲闪的心虚的眼神,忽然冷冷道,“连十二公主你们都敢拐骗来做花魁,就是不知你们幕后的金主能不能兜得下这样的罪责?”
梨花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幕后的金主?难道司徒易峥看出这吹杏坊的真正主人不是她,而是殷如歌?
不可能啊。一直以来江湖上都晓得的,分明是她“一枝梨”空降此地买下轻歌坊,才有了如今的吹杏坊,一直以来也是她出面在做生意,殷如歌也只是偶尔过来一趟。
自然了,这个吹杏坊明面上做着歌舞生意,其实是一个实打实的消息贩卖组织。自然比不得天星阁在江湖中的地位,管的是那些江湖中的大事,吹杏坊不过就是将每一个歌者舞者都训练成了极好的刺探者,通过往来客人搜集这京中坊间甚至朝堂之中的大小事务风流八卦等等,而后汇总筛选,装订成册——幕后的金主,自然就是殷如歌了。
——简单点说,吹杏坊若是没有殷如歌是开不起来的,只因梨花当年在江南遇到一个负心汉想要沉金跳船,最后一刻后悔,被殷如歌连人带金子一起从江里捞了上来。
其实殷如歌当时相当冷漠地看着梨花跳入了水中,半点没有要救的意思。最后关头是梨花求救并许诺将所有金银赠与殷如歌,殷如歌这才下水救的人——殷如歌自诩相当尊重人权的,梨花既想死,那她也没必要拦着不是?
因为这事儿,梨花每每对殷如歌有些愤愤然。后来晓得殷如歌便是名满商界的“殷老板”,梨花便释然了——传闻商界殷老板人狠话不多,一向说一不二雷厉风行,最要命的是看钱不看人,冷血无情。
不过梨花释然之后,便立刻动起了殷如歌的心思。再后来便有了名满京都的吹杏坊。
此是旁话。
“易王殿下真会说笑,”梨花勾着眼,自动忽略过他所谓幕后金主的话,“小女子这小小的吹杏坊,不过就是几个可怜女子的容身之所,哪里敢绑了当今公主呢?殿下就是借梨花十个胆子,梨花也不敢的呀。”
“不敢?”司徒易峥薄薄的唇角忽而轻勾,那浅浅的笑容便如同冰莲立刻在他如刀雕刻般的面容之上绽放开来,却让梨花心头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家伙怎么和殷如歌一个样,每次有什么危险的想法的时候,总是这般渗人的笑。
这两人莫不是有毒吧?
难道……司徒易峥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啊,梨花不自信地转了个圈扭腰坐下,趁机四顾,房间里她应该没留下什么线索才对。
殷如歌带着青蕊从吹杏坊后门离开,青蕊却有些担心:“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和月姑娘能应付得过来吗?她绑的可是公主雅琴。”
青蕊口中的和月,指的便是梨花。梨花在江湖上绰号“一枝梨”,叫得惯了,几乎没有人记得她本来的名字,叫和月。
“以她的聪明才智,只要她不露出什么破绽……”殷如歌话未说完,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青蕊问。
破绽……殷如歌忽然想起方才在梨花身上看到的那只红玉髓,那火辣辣的红颜色,大胆的猛虎细嗅蔷薇图案,几日前在街上面摊遇到司徒雅琴,面摊主当时想要拿走的便是那玉髓。怪不得她觉得眼熟,原来如此。
“糟了……”殷如歌调回头,却又顿在原地。若她此时回去,只会暴露得更多而已。青蕊紧紧跟在殷如歌身后,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算了。”殷如歌重又掉转头离开。司徒易峥既然能追到此处,想来本来就已经知道司徒雅琴在此处,不管梨花露不露出破绽,司徒易峥今日来,定然是抱着带司徒雅琴走的目的。
如此一来倒也省得吹杏坊被众多来历不明的人探访。
打定主意,殷如歌走向马车。然她无意间抬眼,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不远处的屋檐刚刚消失:“血刃?”
“血刃不是在这里盯着公主雅琴吗?小姐,您看错了吧。”青蕊顺着殷如歌的视线一看,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影。
殷如歌摇摇头:“不对,就是血刃。定是事情有变,跟上去。”血刃是她十岁那年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从此以后就几乎跟她形影不离,她绝对不会看错的。
梨花的房间里,司徒易峥催动内力,梨花腰间那只精致的红玉髓轻轻松松便落入他修长玉润的指间。
“这……”梨花顿时哑口无言。也怪她这爱玉的毛病,当时看到司徒雅琴身上挂着好看,她想着自己有一套深红的舞衣,这红玉髓戴在腰间更好相配,便顺手摘了来,不想倒成了绑架公主的铁证了……
“坊主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司徒易峥从怀里掏出一只洁白无瑕的帕子狠狠地擦着那红玉髓,好像被别人碰过这东西就跟掉进了茅坑一样。
梨花看着司徒易峥那嫌弃的动作,心里不禁再次腹诽,这家伙爱干净的毛病简直比殷如歌还要丧心病狂。不就是借她腰间戴了一会儿,至于这么擦吗?真难想象以后这俩一个比一个爱干净的人怎么在一起生活?那不得天天沐浴更衣……
也不知这司徒易峥有什么好,殷如歌这么好一人怎么看上这么个半身不遂的玩意儿呢?臭毛病还这么多……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路!”绥峰见梨花没反应,还一个劲儿瞅着自家主子一脸嫌弃模样,顿时怒了。这女人怎么回事,旁人欣赏自家主子还来不及,怎么到了她这儿,竟成了如此嫌弃模样了?
“好好好,带,我带,”既被拿了铁证,梨花自然也不好抵赖,一边出门带路一边道,“不过易王殿下您可得听我说啊,这公主可真不是小女子故意绑来的,分明是公主她自己撞上来的,小女子看她当时的穿着,哪里知道她是公主,又看她弹得一手好琴,这才推她做的花魁。不过您放心,到现在为止,公主还没抛头露面……”
“闭嘴!”司徒易峥冷着脸,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聒噪的女人。就这,还是江湖一枝梨?分明一幅蠢笨模样。怎么会有那么多男人喜欢她呢?
“好好好,我闭,我闭……”梨花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若是不这样引起他的反感,显出几分不聪明的样子,恐怕得引起这位爷的注意。原本殷如歌说这人厉害的时候她还不觉得,但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她便已经看出此人绝对是一尊大佛,只怕不比殷如歌那个女人好对付的。
不多时便到了另一个布置精美的雅间,房间里清一色的红纱帷幔,用着司徒雅琴最喜欢的蔷薇刺绣;屏风图案是江南山水,桌上摆着时兴的红颜色的鲜花,就连精致的象牙珠帘也都是司徒雅琴喜欢的样子。
司徒易峥有些意外地挑眉。不过一夜之间,梨花竟能将房间如此迅速地布置成雅琴喜欢的模样,行事效率可见一斑。最关键的是,梨花是如何得知雅琴的喜好的?如此看来,雅琴倒真不像是下人所传的那样被逼的,毕竟以她那任性的样子,若是她不想告诉别人的东西,就算是撬开她的嘴她也不会说……
想到这里,司徒易峥冷眉一皱看向梨花,这个女人,只怕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般蠢笨。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才哄骗得雅琴乖乖听话的?
“蔷薇,你看谁来找你了。”梨花掀开那精致的象牙珠帘,然而房间里却空空如也。
“人呢?”梨花又翻了下床幔,房间里各处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找了,竟然都没有看到司徒雅琴。再一看司徒易峥冷下来的脸色,梨花开始慌了。那可是当朝公主,真把人弄丢了,她可是得担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