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我就不看了。我原最不喜欢那种清高的东西,是你喜欢,旁人却都道你喜欢栀子,真是笑话,”秋娘指了指她带来的东西,心直口快地道,“回头你自己配件裙子。那件狐皮倒是稀罕,这件小袄不过用了一小部分,另外的,我给你做了件斗篷,正好是一套。”
“费心了。”殷如歌道。
“你这……”秋娘的目光停在殷如歌难掩曲线的胸口,“才两三个月不见,见长啊……”
殷如歌斜了秋娘一眼:“都被你嘲笑好几年了,若再不长,难道当真要做男人不成?”
一句话说得屋里三个人都笑了。
“对了说正经的,”殷如歌忽然道,“你的那个‘八闲王’可还常找你做衣裳?”
“他呀!”秋娘面上显出一丝不屑,“他就成天家没事干,闲的出息。别的皇子总是文韬武略,他倒好,成天鼓捣乐器,还三天两头往我那儿跑,我都被纯妃传话好几回了。说起这事儿我就烦。”
“当真烦?”殷如歌拿眼瞧着秋娘,却是不信。秋娘这一提起司徒谦,眼睛里都泛着光呢。
秋娘面上做出一幅无所谓的模样:“你这回进宫若是遇见他,可得替我传个话,就说别让他再到一品布庄了,影响不好,回头把你生意搅烂了。”
“我可不棒打鸳鸯,”殷如歌笑道,“只怕不是担心我生意,倒是看那些莺莺燕燕眼疼吧?我瞧着喜欢谦殿下的可不少,你可得抓着紧。若当真有意便从了吧,免得他也老大不小了,成天往女人铺子里钻。”
“什么就我老大不小了?我不过才十九岁,我还没自由惯呢!干什么就找个婆婆管着自己,还得伺候男人?”秋娘说起嫁人,倒是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末了,秋娘又道:“我可告诉你,我虽然话糙,但是理却是不糙的。再说了,凭什么是我从了他?不是他从了我么?”
殷如歌笑骂秋娘就喜欢逞嘴上功夫。不过秋娘一个地地道道这个时代的人,竟能有这般想法,实在难得,她也是支持的。
凭什么女人就得靠男人养活?这也便是她欣赏秋娘愿意和她交好的原因。
“对了,我可是听说羿王殿下回京了,怎么样?他找过你几次?说过什么没有?”秋娘忽然道。
殷如歌一愣:“你怎么也问起他来?”按理说,她和秋娘认识也不过五六年,她们的谈话里原本不该有司徒易峥这个人的存在才是。
“怎么?你竟不知如今坊间把你们俩的传言都编出八百个版本了?什么‘非卿不娶’,什么‘非君不娶’……反正花样是层出不穷的,”秋娘扯了扯殷如歌的手,“诶,说真的,跟我你就别避讳了。我知道外面的传言多半是假的,可总不可能空穴来风吧,你们肯定有情况。”
“没有的事……”殷如歌冷眉一皱。那两只纸鹤上写的字,分明是公主雅琴和司徒易峥之间的家书,怎么她倒成了背锅的了?只是那家书实在是读不懂,再怎么样,兄妹之间也不该有什么非卿不嫁非君不娶的书信往来啊。
而这个流言,不用想,定然是司徒雅琴这两日出宫不遗余力传出去的。就是不知司徒雅琴到底想做什么。是司徒雅琴认为传点流言就能对她造成什么影响,还是为了掩饰些什么?
“算了,若真有情况,我迟早都要知道,”秋娘摆摆手起身,看了看忙乱的屋子,“我看你这儿也够乱的,我就不叨扰了。记得我跟你说的话,明日进宫,人多是非也多,你自己小心着些。”
殷如歌点点头,把秋娘送到门口。
“对了,”秋娘回头又道,“听闻殷伯父要回来了。等他回来,你先替我问声好,回头我再来拜访。走了,别送!”
把秋娘送走,殷如歌忖了一会儿,道:“青蕊,你且去打听一下,冷香院那两位这两日都做了些什么。”
殷如雪好端端地到一品布庄看她的衣裳图样做什么?
青蕊应了声是,才要去,又被殷如歌叫住:“易王殿下的玉扳指,可送过去了?”
“送了啊,”青蕊笑道,“还是韩先生亲自送去的呢。”
“韩先生亲自去的?”殷如歌皱眉。那岂不是会引起很大的关注?到时候旁人怕会以为殷家和易王府有私下交情,坊间的那些传言就更说不清了。
“您放心,韩先生有分寸的,”青蕊知道殷如歌的担心,便道,“韩先生去时还按照您的吩咐给易王送了件红白玛瑙雕双鱼龙纹花插过去,讲明是易王托您要送给太后的寿礼呢!”
“什么?”青禾在一边听到,立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她知道那只花插,少说也要两万两银子,小姐到底和易王有什么仇什么怨,为何要这样算计易王?!难道是因为坊间的那些传闻?可是坊间的那些传闻,也是因为小姐和易王殿下之间的来信才造成的啊。
那小姐还报复什么?
殷如歌看了眼不远处屋顶上的血刃,心里一边痛快一边叫屈。痛快的是,当初司徒易峥竟拿血刃威胁她出手帮司徒雅琴的忙,屈的是这两万两银子根本不是她的本意,大抵是韩先生胡乱揣度了她的心思这么做的。
倒……也不吃亏。殷如歌扬扬眉,心想两万一千两,易王殿下可得慢慢还了。
不过看到血刃,殷如歌便想到答应司徒易峥的事,心里一动,问青蕊:“这两日外庄上可还安静?”
青蕊努了努嘴:“哪里就安静了去?果然不出小姐所料,才不出两日呢,那明里来的人一拨又一拨,暗杀的也来了一拨又一拨,只怕是高家的人都知道绣娘在咱们手里了。倒也奇怪,庄子外头还多了一队人马,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次次都帮着咱们,更是让咱们外庄像只铁桶一般。”
“多了一队人马?”殷如歌想了想,“可知是何人所派?”
“不知道……”青蕊摇摇头,不明就里,“那些人十分隐蔽,穿着打扮也很低调,根本看不出究竟是何处所来。”
“算了,”殷如歌想了想,道,“绣娘如今也不在外庄,这些人就算是敌人也不打紧。只是,吹杏坊这两日如何?”
“梨花传信来说一切都好,自从改了舞蹈以后,绣娘便自如了许多。暂时也没有人怀疑到吹杏坊,所以绣娘和煜儿还是很安全的,”青蕊笑道,“还是小姐这招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强。”
成语哪里是这样用的?殷如歌笑而不语。
不过,若是一切照计划进行,寿宴那日,此事就该了了。
然而殷如歌并不知道,一切的变数,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只因当日宫中到吹杏坊验收舞蹈的官员,恰是高家的眼线。
看见阮煜,那人便留了一个心眼禀报了上去,自然得了赏赐。一层又一层上报,最后果然确定,这便是阻碍高家布局的挡路石。
于是除了高子全,便几乎都知道了。
只不过,司徒晟知道之时,已是腊八当日,而李绣娘,已经安然地进了宫,等候在舞团之中,就等吉时一到,便上台给太后贺寿,而后,拆穿阮一贤的惊天阴谋。
晟王府,才得知此事的司徒晟一顿盛怒,猛地一拍桌子,把个刚上茶的小厮吓得赶紧跪下,才免得茶盏摔碎。热茶已然烫了手,却也不敢动弹半分——自己伤了事小,摔了茶盏事大。这位主子,那可是皇后所出,精贵得紧。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司徒晟看着面前抖抖索索前来通报之人,“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现在才禀报?!”
“殿下息怒……”通报之人恨不得立刻化成苍蝇离开这个鬼地方,好躲开司徒晟的怒火,也躲开这秘密的漩涡——这样惊天的大秘密被他知道了,只怕今后就算立大功也是没命的。少不得此事之后,立刻找个路子逃出宫,越远越好!
但他此刻只能硬着头皮道:“奴才只是负责传话的,至于这中间究竟发生何事,奴才一概不知……”不知道现在摘干净还来不来得及……
“一概不知?”司徒晟冷哼一声,一眼便看穿此人心思,“高家既然派你来传话,想来也是个心腹。此时想要退缩,你就不怕本王要了你的命?!”
“晟王饶命……”那人顿时磕头如同捣蒜,赶紧表示衷心,“殿下有什么吩咐,小的这便去做,退缩是哪里的话?”阵前逃兵,只怕是死得更快!如今上了贼船,少不得硬着头皮去做了。
“回去告诉高家,若当真东窗事发,少不得把阮一贤这枚棋子弃了!”司徒晟眼中泛着狠意,“怪只怪他自己野心太大,徒有攀龙附凤之心,却无这等做事干净利索的手段。眼看就是婚期,屁股却还没擦干净!”
传话之人浑身一抖,连状元郎都要被抛弃,那他……
由不得他想自己的退路,只听司徒晟又道:“不过,当务之急便是寻个机会除了李绣娘,一切就还来得及。你,换一身衣裳,不管用什么办法,把李绣娘悄悄带走,找个没人的地方杀了!若是办得到,本王定然重重有赏!若是办不到,你便想着如何向你家主子交代吧!”
“是!”那人只恨自己为何要摊上这样的差事。但既然箭在弦上,他也只能射出去了。
待那人走后,申酉来到跟前:“主子,此番这人看样子并不是高家心腹,看其言辞,对旁的事的确毫不知晓,一说起来浑身就抖个不停……”
“只怕亦是个棋子,”司徒晟道,“舅父特意找了这么个人来传话,只怕和本王打算一致。阮一贤这颗棋子,他是不打算再用了。被殷如歌的人盯上,他也算是废了。还想娶司徒雅琴?做梦去吧。”
“这殷大小姐也是精于计算,若非她故意大摇大摆将那李绣娘带至外庄还加派人手,高尚书也不可能只盯着那处,”申酉道,“谁能想到殷大小姐竟与吹杏坊关系匪浅?竟能请得动梨花这条线,让梨花将李绣娘带进宫。这殷大小姐的能力,果然不容小觑。”
申酉的话倒是提醒了司徒晟。从前他以为殷如歌不过是个商人,只碰些银钱生意。如今看来,殷如歌手下殷家人早已分散至各行各业之中,如今稍稍一动,便是梨花这条大人脉,轻易便将阮一贤这条大鱼钓了出来。若是将来殷如歌投靠了别的阵营,那将是极大的威胁!
司徒晟卧蚕紧皱。看来,少不得在此事上多多谋划。从前,到底是他太小看殷如歌了!
只听那头申酉又道:“只是上回咱们到殷家,殷大小姐明显是拒绝了殿下。现在坊间都在传殷大小姐和易王殿下什么‘非卿不嫁’“非君不娶”的,只怕他们联起手来,更是不好对付。”
“怕什么?难道殷如歌真敢站队一个残废?”司徒晟冷笑,“难不成她想要一个傀儡帝王不成?”
“主子,您可别忘了,当日易王殿下可是在状态欠佳的情况下打败的款媚。他的功夫,只怕明年风云榜出来时,便已然在榜上登着了,”申酉提醒道,“而且,属下心里一直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说。”司徒晟道。
“也许,易王殿下便是如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雪庐公子。”申酉说完了话,便等着司徒晟的反应。
司徒晟看着申酉,忽而将一些事情联系在一起:“轮椅,医术,药王谷,雪庐……”
申酉又道:“您想,这中间这么多巧合便罢了,当日易王殿下中的可是天机堂的毒,却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痊愈。而且当日在侯府附近公主雅琴遭受天机堂暗杀,被殷如歌马夫救下,那马夫亦身中天机堂之毒,后亦是易王殿下送去的解药。如此轻轻松松解了天机堂之毒,若易王殿下是寻常人,能有这等医术?”
“而且,属下得知,当日在延禧宫中,易王殿下亲口说,要等腿伤痊愈再迎娶殷大小姐……”申酉又不动声色地说出一个惊天大消息。
司徒晟双手背剪,眸光沉沉的沉吟道:“若是如此,还真不能让殷如歌和他联手。以他这雪庐公子的名声,天下受恩者众多,只怕将来拥戴者甚多……”
看着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来的大雪,司徒晟忽然觉得,今年的雪,竟比往年的要大许多。
*
腊八的慈宁宫热闹非凡,只因今日也是太后的寿宴。
各方所来之人不少,热热闹闹的,仿若提前过了个小年。殷如歌到的时候,三品以上官员和各家应邀的千金少爷,差不多也都到齐了,正扎着堆找熟人聊天,联络感情。
顺便,也能相相亲促成几小对官家姻缘什么的。
然殷如歌一出场,立刻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