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是因为持刀行凶被扣押的,被怀疑与今日刺杀有关,故而被当做重犯扣押在了刑部大牢,”血刃道,“今日事发突然,地牢戒备森严,属下没法儿进去查探。不过,今日送往大牢的饭菜倒是格外丰盛,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格外丰盛……”殷如歌柳眉轻皱,“今日是太后寿宴,又是腊八,太后仁德体恤下民,伙食丰盛些也无可厚非。可是后来又发生刺杀之事,按理来说不该格外丰盛才是。这里头,只怕有事!”
“属下也是这样想,但宫城今日出事,相关人等都万分紧张,刑部大牢自然戒备森严,属下试了几次都进不得,也不知牢里会发生什么。”血刃道。
“这不能怪你,你前阵子刚受过重伤,身子还未恢复,能探得这些不被发现已极为不易,”殷如歌道,“今日刺杀之事事关重大,皇上定然相当重视。不过梨花本身并未犯事,若是邢狱之人秉公执法,梨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就怕,今晚若有人有所举动,不要连累梨花便好……”
“小姐,没事的,梨花姑娘那么聪明,就算有什么事,也一定会化险为夷的。”青蕊出声安慰道。
“梨花本来与此案无关,想来提审之后问清缘由便放了。只是苦了梨花,细皮嫩肉的在牢里怎么过?青蕊,明日派人疏通关系,让人别为难了她。”殷如歌道。
“是。”青蕊应着。
殷如歌又看了看窗外天色,北风呼啸间飞雪纷纷。今年的雪,真是比往年还要厚重些。
这让殷如歌又想起另一件事:“青蕊,不知爹走到哪儿了?今夜的雪甚重,不知爹还能不能顺利进城?”
青蕊未曾答话,青禾倒先脆生生地笑道:“小姐,放心吧,先前接到老爷书信,袁青就立刻请缨到城门口迎接去了。今日是腊八,他都没舍得回家喝粥呢!算算时辰,老爷应该快进城了吧!”
殷如歌点点头,按了按忽然跳了两下的眼皮,不管是梨花还是爹,都希望不要有事。
*
天牢里,尽管浑身无力,但迷迷糊糊间,她仿佛看到一个浑身黑纱的黑衣女子从大牢门口,如同鬼魅一般飘进来,又飘向天牢深处。
可惜那药劲太大,后面发生的事,梨花半点也没有意识了。
黑衣女子迅速来到天牢深处,彼时阮一贤看着牢里相继倒去的囚犯,再看看自己面前与别人不同的丰盛饭食,手里刚从叫花鸡上迫不及待撕下来的大鸡腿也不敢放到嘴里去了。
不多时看见黑衣女子停在面前,便立刻站了起来:“恩公!你是来救在下的吗?!”
阮一贤喊此人恩公,只因今日在寿宴之前,这个黑衣女人忽然在假山之处拦下他,告诉他,寿宴之上必有人对他发难——当然了,他已经知道殷如歌会在寿宴之上对他不利,但他并不知道殷如歌究竟会用什么办法。
此人告诉他,殷如歌手上有阮煜,若是提出滴血验亲,他只管放心去验,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让他放心。这便是为何当时殷如歌提出滴血验亲的时候,他并没有提出异议。
本来他还将信将疑,但看到阮煜的血和他不融的时候,他便知道黑衣女人果然神通。只可惜后来计谋被殷如歌识破,功亏一篑。再后来,莫名其妙有刺客刺杀皇帝,他便趁乱想要逃走,却不想又被埋伏着的贺刚给抓了起来。
怪只怪,他的运气不太好。否则,他今日便可逃脱了。
言语间,已然将黑衣女人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此人浑身黑纱,只能依稀看出是个女人身形。她戴着斗笠,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但她走路四平八稳习惯性昂首挺胸,身上还莫名带着一种贵气,阮一贤思忖着,似乎不太像是平民出身。
虽不知这个黑衣女人究竟为何救他,但他本来就孑然一身,只剩一条命,而且身在天牢,不论此番此人找他何事,只要能救他的命,就算是下地狱,他也要赌一把!想着,阮一贤面上虽仍旧做着谄媚之色,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
“阮一贤,你挺能啊,进了天牢还能混到如此吃食,不错嘛。”黑衣女人斜了阮一贤一眼,嘶哑的嗓音就像破铜锣在响。
“这……”阮一贤疑惑地瞧了面前的美酒珍馐两眼,“这难道不是恩公给小人送来的?”
“我?”黑衣女人冷笑一声,“我是来救你的,怎么会给你下毒呢?”
“下毒?”阮一贤吓得将手中的鸡腿一丢。
“你此番获罪,若非今日是太后大寿,只怕你早人头落地了,”黑衣女人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为之卖命的主子……”
“为他们卖命……”阮一贤猛地道,“是高家?!是高家要害我?!”
“还算不笨,”黑衣女人不屑道,“你知道他们那么多秘密,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这珍馐美酒,便是提前送你上路的。”
阮一贤狠狠地瞪着那堆美食美酒,恶狠狠地道:“平时他们就瞧不起我,只拿我当条走狗,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只可惜我阮一贤孤身一人,没有什么后台,所以不得不委身于他们!恩公,此番你若救我出去,我阮一贤定当做牛做马报答您!”
“不急,你且回答我一个问题,”黑衣女人双手环胸看定阮一贤,“李绣娘可是你的结发妻子,你为何要杀了她?当着孩子的面杀他亲娘,你就不怕孩子将来恨你?”
“哼,若是真心爱我,那个女人会在御驾面前戳穿我吗?!其实,只要她继续守着这个秘密,一直都乖乖的,等到我飞黄腾达了,说不定还会把她接到身边,好好地宠她……”阮一贤眼里透着狠光,“可惜啊,她耐不住寂寞,还痴心妄想独占我,所以才毁了我的前程!如此丧命,能怪我吗?!”
“何况!”阮一贤眼里忽然透出几分怒火,“何况那个女人仗着自己有几分货色,在允州的时候就四处勾搭男人。这不,刚进京城就和高子全不清不楚!谁又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
每每看到高子全一提到李绣娘就满眼发光色眯眯的样子,阮一贤都恨不得一剑杀了高子全!那是他的女人,就算他不要,也不准别人来碰!高子全是什么东西?也配染指他的女人?!
黑衣女人却冷笑:“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你心中不平罢了。你杀李绣娘,可是在二次滴血验亲之后,阮煜,的确是你的孩子。听说,他现在被殷如歌带走了,将来还会在她身边养大。你觉得,他将来会放过你吗?!”
“将来?”阮一贤冷笑一声,“若是有将来,我定要报仇。此番若不是殷如歌从中作梗,多管闲事,过几日我便会是驸马爷,前程似锦!”
“哼,想不到你还在做白日梦呢?”黑衣女人冷笑,“你以为殷如歌是那么好对付的吗?不过,我手下正缺你这样杀伐果决之人。今日我救了你,从此以后,你就必须听我的话。当然了,我不会像高家的人那样对你,不把你当人看。我会给你换一个身份,还会教你功夫,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只要你能完成我给你的任务……”
“只要恩公今日救我,我阮一贤,定当以死相报!”阮一贤言毕,郑重跪下。
“自明日起,世上再无阮一贤。”黑衣女人勾着唇,嗜血般一笑。
*
瀛洲地界,官道上嘚嘚行来十几骑,当先一人四十来岁年纪,虽只着便装也掩盖不住他的勃然英姿,正是天盛征西将军殷梓凯。
天上忽然扑簌簌开始飘起了雪,先时还如柳絮,而后忽然渐渐如鹅毛漫天乱飞。天空灰蒙蒙一片,仿若暮色都早了些。
“将军,前方就是黑森林了!不如咱们换条大路?”一人驱马来到殷梓凯身边,扬声建议,“眼看天色就要黑了,又下起了雪,再不如找家店歇歇脚,明日赶路也是一样!”
“不必!穿过黑森林,就能赶在关城门前进城。今日是腊八,你们难道不想回家喝碗热粥吗?”殷梓凯朗声道。
“想!!”其余几个人一听这话,猛地甩起马鞭,归心似箭。
殷梓凯看着天上丝毫没有要停的飞雪,眼里满是担忧——他哪里是想喝什么热粥,不过是听说他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当众杀了梁国使臣的爱马,还不知道朝廷会怎么处置,心里着急,便想着早日回府,也好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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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王府书房里,司徒易峥看着窗外的飞雪,扑扑簌簌地飘满了院子,眼神里透出几分担忧。
绥峰顺着司徒易峥的目光看向院子里的桂花树,以为司徒易峥是在担心那桂花树受冻,便悄悄地招来了院子里的小厮,耳语了几句。
不多时那小厮去了,回来时候手上多了些稻草包和绳子,将那桂花树的树干都护了起来。
司徒易峥回头,正瞧见绥峰一脸邀功的笑,疑惑地瞧了他一眼,便又低头继续翻阅手中的册子。
这时,窗口响起一阵翅膀扇动之声,不多时一只精致的雪鸽落在桌案上。
司徒易峥放下手中笔洗,取下鸽子脚上的信。信纸展开,司徒易峥看了看,剑眉猛地一拧。
“主子,怎么了?”绥峰问。
“高尚书以千金购买天机堂天字追杀令。”司徒易峥将手中纸条捏成团。
“买谁的命?”
“征西大将军,殷梓凯。”
“殷……”绥峰顿时睁大了双眼。殷梓凯,那可是震慑四方的护国将军!十年来镇守边疆,屡屡击退梁军,现在更是逼得梁王派喜塔腊王子前来和谈。此番若是殷梓凯被杀,梁兵,只怕又要压境了!
“想不到高家为了对付殷家,此番竟连连发难。寿宴之上一再陷害如歌,此番背后又买下这样的追杀令,真是用心良苦。”司徒易峥片刻后冷静,将手中纸条置于火上烧了。那纸条蹿出很高的火苗,很快消失在空气中。
“这天字追杀令派出的可是一等一的高手,至死方休,”绥峰心里不免担忧,“此番殷大将军就算回京,也会时时刻刻面临危险。如今天机堂真的是越发猖獗,枉顾国家生死,不知这背后的堂主究竟是谁。”
“天机堂认钱杀人全然不顾仁义,臭名昭著,已然在江湖朝堂都引起众怒,只是苦于至今无人出面与其对抗。它就像颗毒瘤,早晚必除!”司徒易峥紧抿着唇,看那火苗在空气中静静地跳跃,良久道,“希望师傅此番不要出事。”
若换做旁人,绥峰定然会出言安慰。但是此番天机堂被买通的,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寒夜,谁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如今殷大将军已然在回京的路上,他们收到的消息本来就滞后,说不定寒夜已经盯上殷大将军了。
*
“怎么样?老爷回来了不曾?”
殷家汀兰院中,崔氏已经问过张嬷嬷不下十回了,可每次,都只得到张嬷嬷摇头的回答。
“夫人,想来老爷路上耽搁了。如今下了雪天气寒凉,不如您先歇下吧。”张嬷嬷瞧了瞧外面的落雪,劝道。
崔氏又等了一个时辰,夜深雪重,仍旧不见殷梓凯回来,也只好和衣睡下。
然到了大半夜光景,殷家大门忽然被敲得震天响。门卫开了门,那人一路狂奔入了栀影院:“大小姐不好了!老爷在黑森林遇袭,受了重伤!”
“什么?”殷如歌冷眉一皱,一边穿衣服一边问,“老爷现在何处?”
“人还在城外,守城的说城门已关,没有皇命死活不给开门!”
“备马!出城!”殷如歌一手抓过太后御赐令牌,一手抓过架上长剑。谁若还敢拦她,她便杀谁!
两匹快马在深夜的大街上疾驰,路上那小厮给殷如歌讲了讲殷梓凯遇袭的经过。
半个时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