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雅琴终于勾着嘴角笑了笑。
太后不动声色地朝身边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便让殿中伺候的人都退下了。
太后这才道:“那哀家可猜了啊,你的心思,其实不外乎三个字……”
司徒雅琴心里一跳,下一刻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一个人吧?”太后低头看着司徒雅琴,温柔地问,“他姓董,是咱们宁国公府的小侯爷,你说哀家猜得对也不对?”
司徒雅琴这才抬头看着崔太后,倒也不似寻常女子感到害羞,反而大方地承认了:“皇祖母,您怎么知道的?”
“你啊,”崔太后刮了刮司徒雅琴的小鼻子,“你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你当哀家看不见么?前些日子你知道了阮一贤的真面目跑出宫去,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宁国公府敲门,你当这事儿没人知道不成?”
“啊……”司徒雅琴“啊”了一声。的确,当天晚上她从吹杏坊里逃出来之后,想也没想就跑到宁国公府去了。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当时第一天出宫就想去了,可是总是遇到追杀的人,还有人疑似一直跟踪她。为了不引起怀疑,她这才在城中逗留了两天,想着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才是。
但如今回想起来也是,当天夜里宁国公府门前发生了那么惨烈的激战,她被人那样追杀,皇兄也到场了,殷如歌也到场了,如何能不被人知道呢?但……就这样,太后就怀疑到了?
“还有,”太后又道,“那个什么‘非卿不嫁’,根本就不是如歌给子嵘写的情书,是你假托如歌送去药王谷给子嵘求助的吧?”
“这……”司徒雅琴有些心虚了。
“别人被你骗了,哀家可不会。”崔太后道,“如歌这么多年,从未和子嵘联系,又怎么会写那样的情书?何况,如歌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若她真的心悦你皇兄,定也不会像你们这些小女娃娃似的写什么情书去。你以为人家看不出来你在利用她?”
“她知道了?”司徒雅琴后知后觉。
“傻孩子,”崔太后摸了摸司徒雅琴的头,“她是什么人?她可是在商界赫赫有名的殷老板,最擅长宫心,尔虞我诈是家常便饭。你的这个小小伎俩,她就算当时看不明白,事后还不看透?还有,你皇兄为了你的名节,也乐意替你把这事做成他俩的流言,替你挡过去。否则以他那般聪颖人,如何会让你当众把那‘非君不娶’的香囊掏出来?”
“那殷如歌为什么不拦着?”司徒雅琴有些糊涂了,“我可是一直都在跟她作对……”
“她只是不跟你计较罢了,”崔太后道,“她是殷家的嫡长女,手里握着整个殷家的生死,才不像你们这些小女娃娃一样,成日家为了男人争风吃醋的!你当哀家喜欢她什么?美貌?还是才华?她殷如歌是生得倾国倾城不错,但于哀家有何增益?不过将来便宜了哪个臭男人罢了。至于才华,她在商界,与哀家有何裨益?不过是将来投了哪个臭男人的前程罢了。哀家不过就喜欢她这豁达的性子,还有她的眼观,和格局!”
太后说到殷如歌,那便是赞不绝口:“你瞧瞧她,明知道你为了董小侯爷的事情处处同她作对,她不报复你,不过是因为你在她眼中还算不得对手罢了,你若因此而得意,那便是你眼界小了!你可知道,她殷家的那个姨娘,还有那个姨娘所生的二小姐么?”
“听说的,”司徒雅琴点点头,“上回太后皇祖母您寿宴,殷如歌还请旨带进宫来的。”
“她请旨带殷如雪进宫,不过是想看看殷如雪背后的手段罢了,”太后道,“当日寿宴之上那些人的手段你也看见了,背后就有这个殷二小姐的一刀子。她回了府二话不说,把殷二小姐直接关进了祠堂里。别人以为这事情就这么算了,谁知她次日便让人将殷二小姐,还有那个姨娘,这些年在她铺子上赊下的账,列了仔仔细细的清单送去。你猜猜,有多少?”
司徒雅琴还真没听过这个故事,当时来了兴趣:“多少?!几千两?几万两?”
“你当这殷老板天下其三的财富是瞎说的不成?光是那两个在殷家铺子赊的账,足足多达五十多万两呢!”崔太后笑道,“也亏得这丫头留这么一手。听说那账本到那姨娘手上之时,把人都吓晕了的。”
“五十万两……”司徒雅琴这会儿也是惊了。她身为公主,而且按照别人的说法,是受宠的公主,册封玲珑公主后每年也只有八百两的份例。这五十万两,这得多少年她才能攒到?
自然了,她身为公主的吃穿用度,还有平日里父皇的赏赐,有时候一个物件也值个成百上千两,甚至上万两的。但她是公主啊,殷家的姨娘算什么人?二小姐是个庶出,又怎么能和她这个公主相比?这么算起来,这过的日子竟比她这个公主还好么?
“惊了吧?”崔太后摇摇头,“其实就那个姨娘,还有那个庶出的小姐,哪里就用得到这么多?不过是假借赊账的名义到她的铺子上掠夺些财物,倒手卖了,又不知道攒在了那里。如今如歌拿出账本,不过就是为了让她们把钱财吐出来罢了。”
“真想不到……”司徒雅琴淡淡地感叹了一句。这种事情她倒是听说过的,就是不知道殷如歌真的这么有钱。怪不得那么多男人想要娶她呢。但是……董少卿是这样的人吗?!
“若不是当日哀家寿宴上那两位出手害如歌,只怕如歌也不至于同她们明算账,”太后又叹了口气,“只是这两位也是,又反手将那样的流言传出来……”
太后一看司徒雅琴兴致缺缺,便知道自己跑了题,忙道:“你若真想见那董家小侯爷,上元节那日,哀家便同你父皇说说,让你去看看花灯,如何?”
“真的?”司徒雅琴顿时“噌”得一下子蹦起来,“皇祖母可别骗我!”
“你啊!哀家何时骗过你?”太后怜爱地看着司徒雅琴,“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情,也该让你出去散散心了。只是有一点,你可得注意安全。哀家定要派一个放心的人护你周全,近日城里可不太安全。”
“嗯……”说到护卫,司徒雅琴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如长剑之人。他的面上永远带着唬人的银色面具,也不知道,他那张面具后面,究竟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呢?
“怎么?你有好人选?”太后觉察到司徒雅琴面色变化,便问。
“没有……”司徒雅琴矢口否认,她怎么会想起那个人呢?那个木头一样的人。不过想到他,司徒雅琴心里倒是冒出了个想法:“皇祖母,皇兄到殷家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习不习惯呢。”
“你可总算想起你的皇兄了,”太后有些无奈,“你若是想他,不如去看看他?”
“能吗?”司徒雅琴心思一动。若是能因此出宫,到殷家,也许还能见到那个木头人?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了。对,她只是担心他的伤而已。
“自然是能的,”太后笑道,“刚好,哀家也想让人去替哀家看看,看看咱们的殷大将军如何了。”
*
殷家大门,正门五开间,巍峨无比。
司徒雅琴坐着宫里出来的马车在殷家门口停下,但见正门牌匾上“殷府”二字,是她熟悉的笔记,她的父皇亲笔提下的。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字迹,看得出当年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金戈铁马。
殷家人闻得公主驾到,自然又是一阵迎接。
若是从前,看到殷如歌向她行礼,司徒雅琴定是心里暗爽——商场上那般叱咤风云的殷老板,也有向她低头的时候。可是,也许是今日太后同她说了些话,加上她想到殷如歌屡次救她,今日见殷如歌对她行礼,她忽然倒觉出些殷如歌的谦恭来。
从前,她只觉得名满天下的殷老板倨傲无比,眼高看人低,所以才不和皇家人有任何瓜葛。如今看来,殷如歌也不过是为了能够保住殷家人的平安罢了。手握重财却能这么多年保持中立,这也是她的厉害之处了。
“起来吧。”司徒雅琴说着话,目光不自觉地便去寻那个戴着面具的木头一样的人物。然寻了好久,也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便有些失望。就好像,她今日来这里的意义也失去了一般。
殷如歌领着司徒雅琴去看望了殷梓凯,便将她领到了司徒易峥的小院落坐了一会儿,但司徒雅琴看起来都是兴致缺缺模样。
说了些客套寒暄的话,了解了下司徒易峥的近况,司徒雅琴便推说宫门下钥早,让司徒易峥在殷家好好照顾自己,年夜记得回宫团圆等等话,便告辞离开了。
然就在她快要上马车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黑色人影从门外飞速掠进殷家。哪怕只是一瞬,司徒雅琴便双眼一亮,抬眼看去,刚想打个招呼,那个人影便已消失在殷家的高墙之中了。
司徒雅琴看着那道一闪而过的人影,愣了许久,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直到他身边的丫头提醒她,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的任务完成,应该回宫了。
*
“你听说了吗?殷大小姐竟然就是姬氏一族圣女!”
“是吗?”
“对啊!否则的话为什么她能够中毒没有解药就直接痊愈呢?这可是姬氏一族圣女才有的特征呢。”
“可是,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这种事?”
“你傻吗?身为姬氏一族圣女,可不是什么好事。她本身就是个药人,有多少人都想要得到她啊!她本来就是商界风云人物殷老板,如果又加了这一层身份的话,她就是人人争而得之的香饽饽啊!”
“可是不对啊,不是说姬氏一族圣女是秦泱当年长公主秦无衣吗?怎么又成了殷大小姐了?”
“你没听说吗?秦泱长公主秦无衣已经是百年前的人物了,说不定早就作古了,殷大小姐是姬氏一族圣女也不是没可能啊!”
“那这么说,殷大将军身上的毒就真的有解了?”
“对啊!如此,咱们可算可以过个好年了。这殷大将军身上的毒一解,咱们也不用害怕他们梁国人打过来了!”
“……”
殷如歌的杏色马车不过从街上走了一圈,便听到街边人这样议论。殷如歌和青蕊对视了一眼,这便是他们要的效果。如今她是姬氏一族圣女的传出去,若是传到高家的耳朵里,想来不日便会传到寒夜耳朵里。
到时候,不怕寒夜不来。
日子一天过去,冬雪也一天比一天下得厚重,眼看大年夜便要来了。年终尾祭之上,梁国人又安排了一次刺杀,被董少卿提前安排了人手,当场将人抓住。可惜那些人又是些不要命的死士,当场便咬舌自尽了。
皇帝虽然震怒,越发将喜塔腊的自由限制在驿站之中。
*
驿站,喜塔腊焦灼地在来回踱步。
终于他停下来,看着谋士张佑:“你可有什么好办法没有?这两回刺杀分明同咱们没有半点关系,天盛却总以为是我们干的。你说本王子冤不冤枉?本王子到了天盛,哪里不是规规矩矩的?不过就是当日在大街上纵马跑了两圈吗?那在咱们梁国,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王子,这毕竟是天盛,不是道路宽广四处跑马的梁国,”张佑试图安抚喜塔腊的情绪,但似乎并没有效果,“那刺杀之人穿着咱们梁国的服饰,用的咱们梁国的武器,行的还是咱们梁国的身法,如果没有证据,就算咱们身上长了一万张嘴,只怕这件事情,也说不出清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