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邓绥立即吩咐道:“你快去把她喊过来,我有事要问她。”
秋蓉面带疑惑的依令行事,将长秋宫的侍女喊了过来。待侍女来到跟前后,邓绥从广袖中取出那只提线木偶,神情严肃的问她道:“你可认得这只木偶?”
长秋宫侍女看了木偶一眼,脸上瞬间露出惊惧之色,结结巴巴回答道:“这,这是,是二皇子生前玩过的东西······”
果然如此。邓绥又追问道:“那你可知这个木偶的来历?”
这小侍女只是在刘康房里打杂的下等仆役,并不是贴身侍奉的宫女,所以并不知晓木偶的来历,便茫然摇头道:“奴婢不知,只是曾在二皇子那里见到过,好像,好像二皇子很喜欢这个木偶,前几日经常带在身边的······”
邓绥眉头微微一蹙,淡淡吩咐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侍女有些惶恐的退下后,秋蓉有些疑惑的低声对邓绥问道:“贵人为何这么关心这只木偶,莫非···这只木偶有什么不妥?”
“回宫再说。”邓绥将木偶重新塞进了广袖之中,步履匆匆的往安福殿方向走去。
回到安福殿后,邓绥将自己关在内殿里,不许旁人打扰。她将提线木偶摆在面前的桌案上,仔仔细细反复查看,初看上去,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样。邓绥便又拾起木偶的两条线绳,轻轻扯动。只见木偶做工极为精巧,身体各个关节处都连着细细的丝线,汇成两条线绳,方便人去牵动。只要手指微微一动,木偶的各个部位便会活动自如,栩栩如生。
邓绥缓缓扯动着线绳,继续仔细端详着木偶的动作。当木偶的眼睛开始上下眨动时,她终于发现了蹊跷之处。
从木偶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正细细密密的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透明液体,随着眼睛不停眨动慢慢汇聚成一条线,沿着木偶的脸颊缓缓流下,看上去竟像是木偶流下了两道泪痕。因为水珠太过细密,若不仔细端详根本察觉不出。
邓绥连忙取出手帕,将那不明液体擦拭在手帕上,就在靠近鼻前时,突然隐隐约约嗅到了一股仿佛苦杏仁的味道。直觉告诉她,这种液体非同寻常,看来玄机应该在这木偶的身体之中。她立即取来工具,仔细的将那木偶的头部拧了下来。
就在打开的那一瞬间,邓绥惊诧的看到了隐藏在木偶头部里的一个精巧的活塞机关,还有少量残留的白色粉末。她顿时恍然大悟,愣了片刻后,连忙小心翼翼的将那一小撮散发着淡淡苦杏仁味的粉末都倒在帕子上,然后用帕子包了起来,急匆匆的赶往太医院。
刘康遇害的第四日,一切终于水落石出。然而杀人凶手不是别人,竟是这只诡异的提线木偶。
当然,这不是陆珩的功劳。事实上,当秦太医跟着邓绥前往长秋宫面圣时,陆珩正匍匐在刘肇脚下,冷汗涔涔的奏请以死谢罪。在过去的三天里,他用尽了各种手段,始终无法找出郑颜谋害皇子的证据。
刘肇面色铁青的听完了秦太医令人匪夷所思的奏述。
昨日傍晚,邓绥把包着药粉残末的帕子交到了秦太医手上,秦太医一夜没合眼,翻遍了所有药典,终于查明了这粉末的来历。
这是一种罕见的毒粉,秦太医行医大半辈子都未曾亲眼见过,只能从商周时期的医书上了解一二。此毒粉提取自苦杏仁和西域乌头,因此仔细闻之会有一股苦杏仁的味道,至于提取制作工艺则十分复杂,中原更是早已流传失久,只依稀听闻西域还尚有流传。而此毒粉毒性极强,不慎吸入少量便能顷刻毙命。
邓绥接过秋蓉捧着的铜盘,木偶此刻已经身首分离,正静静的躺在盘内。她端过铜盘走到刘肇面前,接着秦太医的话说道:“陛下,这下毒之人心思极为缜密,在木偶的头部设计了一个精巧的活塞机关,只要牵动线绳,活塞便会挤压粉末,在空气的作用下凝结成水珠,沿着木偶的眼睛流出。二皇子,应该便是这样中的毒······”
“这,这······”刘肇死死盯着这只杀人木偶,震惊到几乎语无伦次:“这木偶不可能只有康儿一人触碰过,为何只有康儿中毒了呢?”
邓绥沉默片刻后略有迟疑的推测道:“陛下说的对,能触碰到木偶之人有许多,长秋宫的宫人皆有可能,但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只有二皇子自小有一个习惯······”
刘肇的脸色遽然间变得铁青,他显然明白了邓绥的意思。刘康自幼身体虚乏,从出生下来后便有一恶习始终难改,那便是习惯性的啃食手指,尤其当腹中饥饿之际,为此阴皇后曾多番严厉制止,却始终难以根除。
这时,秦太医接着解释道:“陛下,此毒与肌肤接触并无大碍,故而毒液从木偶眼中流出,若有人不慎触碰,只要未进入体内,皆不会有异。怕就怕此毒进入体内,经由肝胆流入血脉,那便将万劫不复。想必正因为二皇子有啃食手指的习惯,才会令沾染在手指上的毒液由口而入。”
真是机关算尽啊!
刘肇脸色煞白,眼中似有一股怒火喷薄而出,邓绥看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谁?到底是谁?!”刘肇愤怒的咆哮道:“谁把这个鬼东西带进来的?给我查!都快去给我查!”
众人皆从未见过皇帝这般歇斯底里青筋暴起的模样,不由战栗惶恐。正在这时,只见阴皇后的贴身侍女蔓儿突然闯了进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哭诉道:“启禀陛下,奴婢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刘肇瞪大了眼睛,吼道:“讲!”
蔓儿咬牙切齿的含泪道:“是大皇子···是大皇子把这个东西送给二皇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