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起床的铃声在六点准时响起。
盲校采取的是军事化管理,有严格的作息时间表,学生老师们根据铃声有序的工作生活。
六点到七点,起床洗漱整理内务。
七点到七点半,吃早餐。
七点半到八点半,早自习,晨会,周一升旗仪式,广播操,根据天气调整。
八点半到十二点,上课。
十二点到一点,午餐加午休。
一点到五点,上课。
六点,晚餐。
七点到九点,晚自习。
九点半,熄灯睡觉。
这样有规律的日子章妙妙和方菲菲已经过了九年,早就刻骨铭心了。对于盲人来说,听着铃声按部就班的生活,没有意外,不需惊喜,再踏实不过了。
为了学生方便,盲校的教学楼和宿舍楼一共五楼,用走廊连在了一起,只不过分了前后两个区域。章妙妙她们的宿舍在三楼301,餐厅和教室就在二楼的不同区域。如今她们对学校已经很熟悉了,不需要人带着也能来去自如。
九月一号是正式开学上课的第一天,正好又是周一,升旗仪式上校长给全校同学做了个鼓舞人心的讲话。完事之后,章妙妙和方菲菲挽着胳膊,和其他同学一起怀着期盼的心情去了教室。
章妙妙这一届的八个学生都是一起从初中升上来的,四男四女,结了四对搭档,不过都是男配男,女配女。
今天的第一节课是新班主任康老师的中医课,章妙妙这个班的学生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新教室,摸索着坐好了。
中专教室跟小学和初中都不一样,座位安排并不固定,大家可以随机选择。但是九年来同学们都已经有了固定的同伴,盲人并不喜欢主动走出自己的舒适圈,所以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坐了。
八卦组合洪红和蓝兰坐在第一排靠右边,连体婴组合中的方菲菲挨着蓝兰,旁边是章妙妙。第二排则是四个男生,小唐和小孙坐在一起,小贾和小秦坐在一起。
盲校的老师一般都是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的,康老师也不例外。
上课铃声一响,同学们就听见了他进教室的脚步声,站在讲台上对大家说:“同学们好,我姓康,叫康明江,大家可以叫我康老师。可能大家都知道吧,我是你们初中班主任陈艳容陈老师的丈夫。陈老师教你们音乐,而我将是你们中专三年的班主任,教你们中医和推拿。我来盲校的时间只有两年,教学经验比较浅,我还是第一次当班主任,请同学们多多关照。”
章妙妙听到这个声音如被雷劈,白净的脸上非常罕见地泛起了红晕,连耳根子都发起了烧: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让我咬牙切齿寝食难安两年多的声音!
如果同学们能看见,此刻一定会惊叹出声:冷冰冰的章妙妙居然会脸红!
那是初一夏天的一个周六下午,大部分学生都回了家,留在宿舍的只有章妙妙和方菲菲和四五个不同年级的外地学生。
周末留在学校的小学生和初中生,除非家长和学校签署了出门协议,才可以在特定时间登记外出放放风,否则是严禁外出的。中专生、高中生和大专生就不受这个限制了,只要把带照片的门禁卡押在保安那里并登记,就可以在周末自由出入学校。
章妙妙和方菲菲的父母都没跟学校签周末出门协议,所以两人周末也只能在学校呆着;偶尔会有一些明眼人学生到盲校做志愿者,周末给盲人学生读书或者陪着盲人学生在校园里面散步什么的。
方菲菲性格外向,如果有志愿者来学校她总是会凑热闹。而且每个周末,她都会跑去宿舍楼的天台上待很久,趁着周末学校人最少的时候吊嗓子。方菲菲将这一行为艺术成为拥抱太阳,章妙妙则称为扮演帕瓦罗蒂。
虽然方菲菲音质绝佳唱歌动听,但是她周末的吊嗓子完全是另外一个风格,跟杀鸡宰猪差不多,不宜旁听。章妙妙其实怀疑,方菲菲就是通过每周末的天台鬼叫来发泄郁闷,因为她的人生到目前为止,还真是挺郁闷的。
章妙妙本人对于任何集体以及会发出声音动静的活动都不感兴趣,所以她和方菲菲的周末不怎么能过到一块儿去,也就只能晚上一起睡了。
在盲校学会盲文阅读后,章妙妙周末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不过后来她甚至嫌图书馆还是有人,改成借本书找个空无一人的教室坐下,带着耳机静静地看盲文小说。
带着耳机不代表她一定在听什么,只是一种与外界隔绝的态度。
那个特殊日子的下午,突然之间,坐在教室里的章妙妙觉得肚子胀痛,膝盖酸软,下体还似乎有液体不受控制的流出,全身上下都不对劲。搞不清状况的她不停上厕所,可是什么也拉不出来,肚痛也没有停止。
在章妙妙第N次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她听到了陈老师说话的声音:“怎么样?我们学校不错吧,虽然你以前来过,不过这还是你第一次进我们的教学楼和宿舍楼。今天实地考察的结果,觉得怎么样?”
一个男人的声音轻快地说:“挺好的,我能明白为什么你会喜欢这里。你喜欢的,我也会喜欢。”
陈老师笑着说:“你可不要后悔啊,回头抱怨都是我骗你转行做我的同行,我可不干!”
“你才不要后悔呢,我做了你的同事,咱们可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怕你会嫌我烦!”
陈老师轻快的笑声传到章妙妙的耳朵里,她默默的闪到一边,站在墙边含含糊糊的说了声陈老师好,便想继续往教室走,陈老师却突然叫住了她:“妙妙!”
章妙妙站住了,老老实实地说:“陈老师好,您有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