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舟应声转身,深邃的眸子映出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
“若是叶家有什么过于棘手的事,”他笑容儒雅温润:“来寻我。”他有这个自信——在傅氏败落之前,至少保全自己和叶寒舟。
叶寒舟闻言轻勾唇角,转身踏出门,马尾在背后旋转出一个恣意的弧度,末了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清冷中透着愉悦:“我自然不会客气。”
屋中静悄悄的只剩下,坐在古琴前的男子一人。
他慢条斯理地起身,腰间的环佩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发出与衣物摩擦的声音。他轻轻理了理白色素袍,随意优雅地踱步至茶桌前,开始为自己沏茶。
茶水早就凉透了。
可他就是偏爱凉茶——上好的酒尚要凉透了才有酒的辛辣和惆怅,茶也只有凉透了才能让喝茶的人体会到在这个朝堂的这个节点喝茶的意义所在。
所谓人走茶凉,不正是如今这般?
他微屈着身躯,拿着透亮的白瓷茶盏,看着青色的茶汁上漂浮的茶沫,又放下手中这杯茶。他把对面人刚碰过的茶杯洗好重新放好,又兀自拿了个崭新的茶杯,倒上了满满一杯,轻轻地放在了对面。这才端起先前为自己沏的那杯茶。
一杯给自己,一杯敬命运。
沉金木的地板上传出“嗒、嗒、嗒”的脚步声。
白衣的男子走向窗前,长身玉立。
他微微垂着头,身后披散的浓墨般乌黑的长发顺势倾泻,那张精致儒雅的面庞上有些微让人看不清楚的阴影。那双墨玉般清澈的眸中此时神色不明,盯着楼下繁华熙攘的街道,轻抿了一口茶水,眉间轻蹙。
茶与酒,果然是不能比的。
他缓缓磨裟着手中触感微凉的白瓷茶盏,心里暗暗思忖。
沐家?他早该想到的。
呵。他无声笑开。
今日早晨就有西街的线人来报:沐府一个姿色尚可的小丫鬟急匆匆地往京兆尹赶,进去没一会儿就带着四十京兵卫回了沐府。结果——沐河清的马车前脚刚走,那一群京兵卫后脚便眉开眼笑地出了沐府的大门。
他和叶寒舟的线人自然是伶俐灵活的,随便赏了几个银子就套出话来:沐府的小郡主带着提军令上门了。至于做了什么,那些个京兵卫倒是讳莫如深,不肯开口。
他倒是有些小瞧了沐府在皇室的地位,也小瞧了沐河清的地位。一个在长明默不作声、无人知晓的拥有提军令的小郡主?只怕叶寒舟还不知道这个小丫头的身份呢。甚至如果熹元帝不开口,连景王都不见得知道。
郡主。这熹元帝还真是对沐府志在必得。
难怪沐家那小丫头装不下去了,即使冒着被叶寒舟怀疑的风险也要早早防备起来。
提军令能提到的最高规格是皇家禁卫军,她却反而提了不成气候的京兵卫。要么是考虑到路途遥远,要么……就是想把手伸得更远,伸到——寻常女儿家难以插手的朝堂之争。
至于提军去干了什么——京兵卫是煜王的人,她要在沐府里对付的是二房三房的人,沐婉今日好好地出现在天阑,想必倒霉的只能是二房中某人了。如日中天的煜王对上为了玄州大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沐昌,沐骁又私底下是景王的人。煜王只要暗中探到二房与景王有一丝一毫的勾结,只怕——这隐藏多年的七皇子就要被迫浮出夺嫡的浑水了。
啧啧啧……真是有够狠的。
傅景瑭十几载隐忍,转眼间就被这小丫头一箭双雕了。
她是摆明了要与傅氏斗到底啊!
窗边人一双墨玉般的眸中此时盛满了莹莹笑意,像是清澈的湖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般动人心弦。他嘴角的笑容颇深,儒雅清俊的容颜瞬时有些与平日不同的生动色彩。
真的是……很厉害的小丫头呢。
他现在更加好奇——究竟傅景瑭做了什么要引来这女子如此果决狠辣的对付?不会是爱而不得的闺怨之情,那么一定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到底……是什么呢。
他现在很有些期待不久后与她的见面。
想要看看那双眼睛,也想要见见——那个女子。
至于沐昌、煜王和景王,后者的狐狸尾巴都快要暴露了,这长明的朝堂还能保持如今的风平浪静么?更说不定的,那个少女还会有下一步的动作——使得是连环计也说不准呢。
她必然预料到沐家二房或是三房已经暗藏傅景瑭的棋子,到了景王被煜王揪出来的时候,沐家那颗棋子自然瞒不住。而沐河清,又怎么会放过那个已经废了的暗棋?
饶了这么一大圈,她既解决了那个推她入水的三姐,又间接给沐昌施加了压力,更是让傅景瑭暴露了最大的夺嫡野心,最后还能从长计议解决掉沐骁。他们平白摊上的这位盟友还真是厉害至极啊。
他拭目以待,未来超乎所有人意料的格局。
顾西执茶轻笑间,将那杯凉茶一饮而尽。他随意从容地走到茶桌,仔细地洗干净茶盏,拿起一边闲置的书卷,又回到放着古琴的锦榻上。他懒散悠闲地靠着沉金木沁凉的墙面,敛着眸子安静地看起来。
自木窗渗透出温和的阳光,给窗下的男子镀上一层金辉。
仿佛,岁月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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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和大家说呢……顾西和叶寒舟都是男二哦!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