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看向了谢一峰,那一双温润的眸子初看平静无波,却仿佛有着看透人心的力量。
谢一峰急忙道:“少将军,末将这些年一直缅怀大将军和夫人,得知夫人的骨骸一直没有找到,也很是焦急,所以,末将一直在想方设法打听……直到前不久,才有了些消息,本来是想等确认之后再告诉少将军,免得少将军空欢喜一场……”
说着,谢一峰的眼睛已经一片通红,泪光闪烁。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方才继续道:“今日是夫人的生忌,末将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的哀痛,这才贸然启齿……”
官语白薄唇轻抿,直愣愣地看着谢一峰,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片刻后,眼神又有了焦点,缓缓地、近乎吃力地说道:“母亲的遗骨在何处?”
谢一峰抱拳回道:“回少将军,就在西夜东境的翡翠城郊……”
闻言,官语白的双拳紧紧的握成了拳头,白皙的手背上青筋一条条地凸起,瞳孔中更是压抑不住的汹涌起伏。
须臾,他就果断地说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是,少将军。”谢一峰急忙抱拳领命,心中暗喜:他这回总算做对了一回。官语白是孝子,而且一向赏罚分明,这一次,只要能找到夫人的遗骸,官语白一定会记下自己的这份功劳。
以后,自己一定能成为他的心腹!
“少将军,那末将就先回去准备准备。”谢一峰压抑着心中的喜意,转身就退下了。
官语白仍旧站在原地,小四一直静静地陪着一旁,沉默无声。
又一阵微风吹来,吹起那满地的落叶,在主仆俩的袍角四周肆意飞舞……
荒芜的庭院里似乎越发萧索了……
次日一早,天方亮,官语白、谢一峰、司凛、小四以及风行五人就策马从西夜都城的东城门而出,一路往东而去。
马蹄飞扬,一路疾驰,快马加鞭地赶了两日路后,就来到了翡翠城附近。
由谢一峰带路,一行人一路往翡翠城的东郊而去。
西夜东境在挞海的大军大败后,就很快被姚良航和韩淮君攻下,如今的东境满目萧条,路上基本见不到西夜人在外行走……距离翡翠城越远,附近就越荒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就看到了一处乱葬岗,就算相隔几百丈,也就能隐约看到山岗上墓碑横生……
他们渐渐走近了乱葬岗,仿佛连附近的空气都阴冷了不少,上方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云连绵,衬得四周的气氛越发诡异阴森。
众人在山脚下弃马步行。
乱葬岗上,本来就是孤魂野鬼的坟墓,自然没有修路,也只有来此抛尸的人年复一年走出来的几条泥泞小路罢了。
黄昏时分,缥缈的雾气如纱般弥漫在四周,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横七竖八、高低不平的墓碑,不时还可以见到一段段森森白骨胡乱地散落在泥土地里。
山岗上,寒风阵阵,吹在那一株株横生的老松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就像是有些东西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窃窃私语一般。
然而,官语白几人却丝毫不受任何印象,他们在战场上见过更残酷的尸殍千里,血流漂杵。他们曾经都亲自替自己的战友收过尸,挖过坟……对他们而言,这乱葬岗也不过是人死后的一处安身之地罢了!
四周静得出奇,只有他们的鞋子踩在碎石、残叶上发出的声音,似乎连他们的呼吸声都被放大了……
待他们走到半山腰时,谢一峰忽然停下了脚步,朝四周看了半圈,沉声道:
“当年少将军安排好人手护送夫人她们前往逢吉城,可是后来夫人却在距离逢吉城还有十几里的地方失去了踪迹……所以,末将一路探寻,费了好些功夫才终于查知了夫人是那里被一伙西夜军擒住。当时那西夜将领本来想抓夫人回去向西夜王邀功以羞辱大将军和少将军,可是夫人外柔内刚,不甘被辱,就挥刀自尽了!尸体当时就被抛在了路边,还是这附近的西夜百姓偶然捡了尸体后,埋到了这乱葬岗上……”
此刻,就连平时一贯嬉笑怒骂的风行脸上了也没了笑容,双目发红,形容之间露出义愤。
谢一峰伸手指向了右前方,又道:“少将军,末将已经打听过了,九年前被抛乱葬岗的一些尸体应该都是在那一片附近……”
顺着他指的方向,可以看到山,他送给她的玉镯保佑了她!她会永远把它戴在手上!
母亲那温和慈爱的笑容似乎还记忆尤新,然而,如今却只剩下一身惨白的枯骨与这个翠玉手镯。
官语白的双目微微瞠大,眸中幽深得如同那深不见底的无底深渊,一霎不霎地盯着玉镯上那道只有不到一寸长的裂痕。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停止了,空气凝滞,四周的温度骤然变冷,冷到了骨子里……
下一瞬,官语白忽然又动了,他直接用自己的双手往下挖了起来,一下又一下……他面无表情,然而,十指快速地扒着泥土的动作已然透出他内心的波涛起伏,疯狂而又透着一丝小心翼翼,似乎怕伤到那白森森的尸骨似的……
没有人劝他,也没有人阻拦他,这件事必须由他自己来做!
司凛、小四和风行都默默地看着官语白,看着他如松柏般坚毅的背影,看着他的指甲不慎裂开,看着他的指尖渗出了血丝……
有一瞬间,司凛几乎以为官语白哭了,可是再定睛一看,他仍是那个就算官家覆灭、就算官家洗雪冤屈依旧坚韧不拔的官语白!
大概,语白的泪早就官家满门的逝去而干涸了。
埋在土下的枯骨一点点地露了出来,从手腕到上臂到身躯到头颅……<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