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亲王的福晋见我追赶,随即放慢脚步,容我与她相差半步,一起前行。
她轻声问我,“据称阿诺姑娘家出自镶白旗?听说你的阿玛兄长皆为带兵领将?不知你的家中兄弟姐妹几人?”
我向她侧身回复到,“奴才谢福晋垂问。奴才的阿玛前些年因罪去职,现已闲赋在家。兄长则因战功于去岁升任佐领一职。”
她微微点头,“如此说来,阿诺姑娘竟是临到了选秀才被削去了资格的么?”
我心内感叹,这帮人真的个个都是人精儿。几句只言片语,即能琢磨出一整篇的文章。
我只好对着她默默颔首。
她又问我,“以姑娘的人才,如何不请万岁爷的恩赏,将你的秀女资格起复?”
这当然是万万不妥。
我微微一笑说到,“君无戏言。阿诺确实是并无选秀资格,这一点无法改变。”
她听了,不免有点为我扼腕叹息之态。我也随她去,不敢再轻易接她的话茬。
不一会儿,我们便来到了御花园中。
此时端午刚过,夏初风起,草长莺飞。确实如郎旭所言,御花园中的景色极美,宛如油画里的世界。我与千语陪同廉亲王福晋,寻一石桌旁坐下。我们观看郎侍卫和内官们,与弘旺阿哥踢那个皮球玩耍。弘旺玩得很开心,因为大家显然都让着他。
廉亲王福晋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喟然一声道,“弘旺的阿玛,自小也极爱蹴鞠。那个时候,几个阿哥兄弟们还常常一起踢着玩。便是当今圣上,也是常常参与其中。我自小与他们几人一起长大,如今还清楚记得那些往事。这一转眼,竟然有三十年了。”
看来,廉亲王的福晋是希望要当着我的面,回忆一下往事知多少了。
其实我对于结交廉亲王福晋本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贵妃娘娘说,她一贯不喜与人比较,与谁比较她都不屑。我的想法则是,我一贯不喜对抗,与谁对抗我都退缩。对于雍正爷与他的亲兄弟廉亲王之间所必将发生的激烈对抗,我很怕去了解这番争斗的残酷细节。
眼不见为净,对这件事也同样适用。
要说我有什么觉得隐隐不安的,那大概就是女人和孩子在其中的遭遇了吧。眼前的廉亲王福晋,还有这个我偶然中救助的小小少年。他那胖胖的小脸和可爱的笑容,是她们让我内心不安。
知晓他人的命运,是否是一件幸运的事?我认为绝对不是。尤其是当你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的时候。这种感觉,她会让人更加的迷惑,甚至有一种荒谬感。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弘旺满头汗珠地跑来桌旁,站着让他的嫡额娘帮他擦拭。
他见我呆呆地看他,微微一笑说道,“阿诺姊姊,你也来,与我蹴鞠游玩一番可好?”
想到他在不远的将来那灰暗的命运,为何不去珍惜现在的时光,让彼此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呢?于是我举手将花盆底绣鞋从脚上除下,站了起来。那天我穿了深色的厚袜,其实与穿了现代的足球袜相比,也无太大的区别。来之前,我并未想过自己会一时冲动答应与弘旺踢球,否则换了鞋子,会更加方便。
我自然不会踢球。但是与一个八岁儿童对踢一番,还是勉为其难地可以胜任。弘旺将球递给我。郎侍卫与内官们见我抱球入场,都停了动作,退到一旁观看。我去寻了两块石头,放到间隔大约一米远的地方。然后我站到两者之间,将球踢给弘旺,与他玩起射门游戏。几番反复,他都不能将球踢入石块之间。然后我又与他交换位置,几番将球踢入了石块之间。
我看到场边,郎侍卫与千语正站在一处,轻声细语。显然我与弘旺之间的游戏,早已不在这两人看向彼此的目光里。重色轻友,有此实例。
我又看到廉亲王福晋脸上的表情和看向我的殷切的目光,似乎很希望弘旺能赢的样子。我微微一笑。在弘旺有些泫然欲泣的时候,我改变画风,让他进了几球。弘旺大喜,开心地跳起来。我举起右掌,对着他。这个孩子,果然聪敏。虽然他似乎疑惑我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很快上前来,举起手掌,对着我的手掌大力一拍。廉亲王福晋随即以手绢捂嘴轻笑。
中午时分,太后留廉亲王福晋与弘旺同进午膳,她们去了寿康宫。之后,她们过来拜别了雍正爷,她们便回去了。
那天午饭之后,雍正爷说他想下午带我去骑马。
自从去年冬天那次我骑马晕倒以来,他还从未让我再次与他一起骑马,也没有说让我去学骑马。所以我的骑术还是象从前一样地糟糕。
我又一次见到了追风,他似乎比去年冬天更加高大,毛色黝黑,膘肥体壮。我亲热地摸了摸他的鬃发,追风略微不好意思地闪躲了一下。他的眼睛看上去是那么的大,那么的温柔。其实马不跑动起来的时候,真的是萌萌的感觉,即使是象追风这样的王者。
雍正爷笑到,“追风竟然允许阿诺摸他的鬃发,实在是让朕感到惊奇。”
是这样吗?看来我与追风甚是有缘。
我正准备转身去马厩选马,雍正爷一举他手中的马鞭,挡住了我的去路。他问我去做什么。
我说,去选一匹性格温顺的马来骑。
这位爷微微一笑说,“自然是朕与阿诺两人一骑,朕带着你。”
见我不语,他继续说道,“否则追风要时时停下等你的马,一定焦躁,说不定甚至会来踢你的马跑快些。这样到时候容易惊马,酿成事端。”
我知道他是怕我害羞,随意找的借口,便朝他笑笑。
可是,越是在这样温柔缱绻的时刻,头脑里就越会闪现这样败兴的问题。
雍正爷与他的那些大小嫔妃们来骑马时,是否与有些人之间,亦是此时的缱绻风光?
正在我茫然之间,雍正爷已经一把举起我,放上了追风的马背,然后他跨坐上来,信手由缰,由追风带着我们向前方跑去。
跑了一会儿,雍正爷轻提缰绳,追风慢下了脚步。除了柔柔的风声,周围很安静。我这才意识到,来到马场这么长的时间,我的眼睛心里只看到想到了雍正爷,竟然没有注意,他的侍卫们这次没有跟上来。
他的身子微微靠近,似是搂住了我的腰。我有些紧张。
只听这位爷在身后突然笑道,“阿诺,你这样的坐姿,回去之后,一定会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