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此人这么聪明,又是这么地合我心意!
他夹着的手套这时掉下来一只,我赶紧蹲下给他捡了起来。我让他把我送给他的织物们再还给我,然后我用桌上的红绸布把她们包裹起来,系成一个完美的小包袱。我重新递给这位爷说,
“万岁爷,您可以枕着她睡觉,这样可以每天晚上都想着陈诺。”
他微微一笑,从刚才的伤感里走了出来。
“怎么,本王的小福晋,这便要走马上任,管手管脚,要来管本王如何就寝了吗?”
我撇了撇嘴说,“我才不管您,加班要加到几点呢。”
他低声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可真奇妙。虽然在我们的对话中,我偶尔用了些在二十一世纪的人们才会用的话,但是雍正爷理解起来,似乎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他笑完就对我说,“阿诺,那朕就装作听不懂你的意思罢。”
“你只要记得,朕说过,叫你放心。”
我微微抿嘴说,“阿诺放心啊。”
我想了想,又问他,“王爷大人,陈诺有句话想要问您,不知道可不可以?”
他做了一个说的手势。
“您为什么非要等阿诺年满二十岁呢?”
我期期艾艾地说到。
那样我可就三十有二了,我在心里默默地添了一句。我知道我对自己的年纪,其实是一笔糊涂账。是的,从数字上来说,我约等于是这位爷的同龄人。但是从我的心里来说,十六岁之前的成诺,她的年纪停留在了二十八岁那一年。直到我骑上了追风的马背,被这位爷带到了颖河河畔。似乎从那一刻起,我的心,才重新开始新的征程。
所以,四年之后,我把自己算作三十二三岁。这么一想,好像有点老啊。
雍正爷走到桌前椅上,坐了下来,然后他对我说,
“说来话长,让朕坐一忽儿,歇一歇。”
我突然意识到,是啊,这么长时间,光顾着站着说话,他一定累了。
我上前打算替他捏捏肩膀。但是,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我坐到那边去。我依言从命。
“等阿诺满了二十岁,朕就老了,对不对?”他笑着看我。
我回答他,“王爷不老,陈诺才老了呢。王爷就像苍天大树,郁郁葱葱。”
他笑了笑,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叹道,“四年以后,宝亲王就大了。朕是迫不及待地盼着他长大啊。”
我心中猛然一动。那片很久以来遮蔽着我的乌云。那关于一切无论如何美好、终将会结束的忧伤,它的顶上似乎开始闪现出一道金光。
“王爷,您想学范蠡,携美泛于五湖吗?”我热切地问他。
也许历史会有不同的走向呢?我在心中,热切地祈祷着。
他似乎在忍住笑意,
“本王正有此意。只是,朕的阿诺姑娘好像长得没有西子美,这可怎么办?”
我一气,站了起来。
雍正爷接着说到,“不过,朕听人说,情人眼里,好像还能出个把西施呢。所以阿诺勉勉强强,可以过关。”
我羞恼不过,一下子扑了过去,搂住这位爷的脖子,亲了一口,然后又轻轻地咬了他一下。
他笑着捉住我的手,“阿诺,你要记得,对朕要发乎情,止乎礼,知道了吗?”
如果是二十一世纪的恋人,本姑娘这个时候一定扁他。但是,对这位爷,我好像还不敢。我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一阵风地走到了椅边坐下。
他又说,“还有一个理由。虽然现在,阿诺可以做额娘了,但是朕还不想这么快就让你冒这样的风险。等你年满二十岁,朕应该就放心些了。”
啊,我都忘了这一点。是啊,曾经我也早早心急地想到过这一点。当时我的想法是,不想为这位爷孕育子嗣的。但是,人有时是多么矛盾的一个综合体啊。
在这一刻,我又是多么地希望,能一夜之间来到成诺的二十岁,真正地拥有面前的这位爷。
我默默地没有说话。
他肯定以为我在害羞吧,没再就这个话题接着说下去。
他又笑着说,“阿诺,今夜你与本王秉烛夜谈,打算谈多久?天好像快亮了。”
我听了他的话,赶紧看了看窗外夜色。我站了起来,向他行礼,准备告退。
他又一次向我伸出了双臂。我看懂了他的目光。
于是我上前去,将自己置于他的怀抱,将唇贴上他的,轻柔地碰了碰。然后我后退几步,看了看他,转身走了。
等走出了大厅,我才发现,苏公公领着两名内官,正等在外面。内官们的手上端着托盘。
苏公公看到我,立即责怪我道,
“阿诺,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这么地不懂事!万岁爷今儿个膝盖有伤,一天下来都没忙到这上面去。上回骑马,万岁爷的胳膊受的伤还没好全,这又添了新伤!”
我闻言一惊,心中隐痛,立即想抬脚再进厅里去。
雍正爷的声音响起来。
“苏培盛,你在那啰苏什么?阿诺,你不听朕的口谕,赶紧去睡觉?”
苏公公领着两名内官赶紧走了进去。
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雍正爷看到我,他站了起来,挥手让我走。
于是,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我一边走,一边又觉得有点想哭。
走到室外,抬头一看。天幕之上,一轮满月,星辰黯淡,月华如水。
我既有阳光,又有月色迷人。陈诺,你是多么地幸运!
我的心里,盈满了一种深刻的感动。
我在院中,对着明月跪了下来。
“爸爸、妈妈和哥哥们,陈诺今天就订婚了。你们为我高兴吧?妈,您高兴吗?”
一阵暖洋洋的微风吹了过来,将我柔柔地拥抱在怀里,正像母上大人的怀抱。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想,那是欢喜的泪。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默默地合掌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