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那样的平静安宁,象梦一样地美。
我提起缰绳,向着西郊马场的方向奔去。
快到跟前时,我绕开了马场的大门,往她侧面的颖河驰去。
我停下了马,面对着河水,静静地立在了马背上。看着夕阳。
河水一如往昔地向前,不停流淌。远方一轮红日,渐渐地落入水底。终于,她收敛了所有的光芒。黄昏的地平线,割断那些幸福喜悦。
我满心伤痛,泪再次迷糊了我的双眼。
我与雍正爷之间,到底是为了什么,会成为今天这样的局面?
我们也曾真心地许下了诺言。我对他说,希望与他之间,有任何想法,任何疑问,都可以直接宣之于口,而不用再暗自伤心。他也曾承诺我,他会与我,有一说一,互不隐瞒。
为什么?为什么即便是有这样的誓言,我们之间,还是会误会重重?
旧的心伤还未解决,又会不停地产生新的心结。难道我们两人,真的不合适在一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那个黄昏,我站在那里,木然地看着河水流淌,好像忘记了天地万物,和周围的一切。
有马蹄踩踏之声,在我身边响起。我在马背上微微转过身,一群陌生的骑兵,将我团团围住。为首一人,将一只精巧的臂弓,满载袖箭,冷冷地指向了我的脸。
我不认识他,但是他却显然认得我。他朝我喝到,
“瓜尔佳氏,快快下马束手就擒。免得爷再多费周折!”
我有些惊慌。能一见面就呼喊我的姓氏之人,此人必定深知我的来龙去脉。
是谁人要以我为质?又是要陷害谁人?
我故作镇定地回答他,“九贝勒爷,不用火枪这种新式武器,却要用冷兵器来逼迫本人,岂非已经是多费了周折,舍近求远?”
此人面上,浮现一层恼羞成怒般的愤慨。
“倒是牙尖嘴利,看爷到时候怎么收拾你!”这种反应,显然是被我说中了底细。
真要逮住了我,我自己受什么折磨不说,对雍正爷可能确实不利。
我惊慌起来,转身俯下身子,贴近马背。我夹紧马肚,连人带马,我们两往颖河中一跃而去。马蹄踏出了水花朵朵,飞溅在我的脸上身上。身边有袖箭声音,破空而来。
同时有人在呼喊,“莫要伤了她的性命。快射她的马!”
我惊慌地打马继续尽力往前。突然,马身一震,她的前蹄跪入了水中,将我甩下马来。我的脚踝刺痛,一时之间难以站立。
是的,马身中了箭,实在支撑不住。难道今日,我真的要插翅难逃了吗?
我的心砰砰地跳着。
那群骑兵,踏入了颖河,将我团团地围在中央。
我一把拔出插在马背的一只袖箭,将那金刚之物,对准了自己的颈动脉。
就在这混乱时分,我才注意到,似乎有大批骑兵,从远方奔踏而来。扬起的那阵尘土,遮蔽了马背上的人影。那是雍正爷来救我了吗?我心里一松,有热浪袭来。
围着我的这群人,显然急于将我纳入手中作为筹码,纷纷跳入了水中,徒手来抓我。
他们自然不会在意,我手中指向自己的袖箭,只要我敢狠心戳下去。
我确实不敢。这种试图通过威胁自己,从而想来威胁他人的策略,常常显得可笑。
但是,做做样子我还是懂的。我将金刚箭头,刺入皮肤一点,刺痛传来。
突然,领头那人制止了其他的人。他慢慢地说,
“此女善通医术。她手中之物所指位置,再进分毫,她便立死。”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与他的手下交流,似乎并不对我讳言。他确实也需要让众人完全了解,他的心中计划。
“咱们就将此女如此围住,不用真要拿她在手中辖制。当今龙椅之上的那人,对此女甚为在意。如今形势,已足够为我所用。等那人一出现,即便行动。”
他用眼神示意他的属下。听完他的话,我旁边一人,好像正在探手入腰。
那是火枪!我猛然醒悟过来。
他们要以我为饵,用火枪行刺!这么近的距离,到时候如何能够抵挡?我焦虑起来。
那个时候,我多么希望,远方的那群骑兵,是这群人的援兵,而不是我自己的救兵。
转念之间,那群骑兵已到了近旁。天旋地转,我彷佛看见了雍正爷正一马当先,朝这边冲驰过来。他距离身后的人,几乎还有数丈。而他身穿着普通的衣饰,根本未戴盔甲!
我想向他呼号示警,可是,我不相信他能在瞬间,明白我的话,明白这里的危险情势。
我将手中之箭,对着自己的脖子,狠狠地刺了下去。
空气中,激荡起一串血珠。她形成了一个抛物线,向前方射去。
倒下去的时候,我看见了雍正爷。他就在我几丈之外。他的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
有人在厉声呼喊,“有刺客,护驾!”
妈妈,陈诺回来了,您可一定要来接我。
“快,什么情况?”
我的身体,似乎正在被一辆快速行进的担架移动。
“市中心交通事故,这个女人横穿马路,完全没看到红灯转绿,就直通通地就走到了公共汽车的前面,直接给撞飞了起来。”有个年轻男人在匆匆地说。
“废话。我是问生命体征是多少。”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血压70/30,心跳110,体温35.5,呼吸10,血氧百分之九十八。双侧瞳孔等大等圆,对光反射微弱。血糖161。对疼痛刺激几无反应。”还是那个匆匆的声音。
有人用拳头,用力摩擦我的胸骨,再以指甲掐我食指皮肉。疼痛难当,我一动不动。
担架还在快速地向前移动。有人一把扯开我的上衣,衣扣崩落。然后有剪子剪开裤脚的声音响起。
一片片冰凉的圆形按钮,飞速地贴到了我的胸前。滴,滴,滴,滴,电流声轻响了起来。
两篇更大些的贴片,一只贴到我的右上胸,一只贴到了左下。
有人在奔跑中,抬起我的头,将输氧管道,置于我的鼻下。
“暂时能维持血压,双侧呼吸音清,心肺应该没啥大事。老大,有没有时间去扫个快速平扫?应该是脾脏破了,希望主动脉没事。看看腹膜后有没有血,否则要来场大的。”年轻人又问。
“来不及了,心跳太快,血压很快扛不住。通知血库。直接去OR,预备开腹探查。通知B超室上去一个人。”一位老年人的声音响起。
“找不找得到家属?”那位老者的声音又问。
担架跑得几乎要飞起来,转轮哗啦作响。
“手机没密码打不开,这里有个工作牌。”是那年轻女孩的声音。
“竟然也是个医生!市立三院的,叫陈诺。怎么这么不小心的!”
滴滴滴滴滴滴,“血压扛不住了。”
年轻人一下子跳到担架之上,一腿跪在我的身侧,一腿勉强置于担架之上。他下手高频按压我的胸骨,而担架仍在飞奔,我们一起被众人推进了电梯。他一直没有停止过按压。
叮的一响,电梯合上了门。
我的身后,压着湿泥大地,青草的芳香,沁人心脾。那一刻,我仿佛与大地融为了一体。
有人在大声喝道,“郎旭,不能压得太快,她比宝亲王也大不了多少。”
“你忘了,她说会压碎胸骨!”
温柔的唇,落在我冰凉的唇上。
热泪,一滴一滴,落到了我的脸上。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惊鸿一般短暂,象夏花一样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