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片鸟语花香中恬然地醒来。
很久都没有徜徉在这样一片安心而甜美的梦田了。我满足地伸了一个懒腰。
已是深秋,清晨的空气冷冽,很有几分寒意。抬头看了看窗棱,迎着窗纱透入的光,仍然能感受到晨光的温暖与和煦。我的心中,泛起了一阵莫名的欢畅与愉悦。
为什么会,我心欢畅?
我猛然间坐了起来。在那一瞬间,前一晚发生过的景象纷至沓来,从我眼前一一闪过。
我,瓜尔佳.依莲,瓜尔佳府内一个没有资格与其他嫡子女一样被人取名,他人为“成”我作“依”的无人理会无人在意的小小庶女,竟然会在一夜之间,被尊贵的“雍亲王福晋”与那位更加尊贵的、全天下至为尊贵之人青睐,认作了嫡嫡亲的侄女?
这是一桩多么让人觉得无边幸福与无上荣宠的好事啊!
我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我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
是啊,我毕竟还没有到达如此可笑的地步。虽然在乍闻此事之时,我有些晕头转向,我毕竟还没有因为这两位贵人的随口一言,就完全地昏了头。
只不过,听他们二人的话意,我与我那红颜薄命的姐姐,形容相貌,“倒也确实有些相似”。那位尊贵的“雍亲王福晋”,害怕她的夫君一国之君万岁爷会看到我便睹物思人、被我吸引,索性抢先一步赶紧认下了我,给我一个她娘家侄女的身份,这就占据了人伦纲常的有利位置,不是吗。她又怀着身孕,就算她的夫君“雍亲王”心中有过、或者将会有任何不轨的念头,恐怕为了她的心情,为了她肚中皇嗣的安全,也都会有所收敛与克制的吧。
所以,在这碧海山庄之内,如若我抱朴守拙,前后不离福晋左右,那位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恐怕也只能君无戏言,遵照他自己吐出的所谓金口玉言,“本王也不介意,多她这样一位侄女”,还是遵从了人伦规范吧?
难道一位“姑父”,竟最终能拉下脸面,宠幸自己刚刚认下的“内侄女”?
就算他是天下最尊贵的人,难道真的不怕这普天之下的攸攸之口?
就算是他身边的这位宠妃“福晋”、御前侍卫与宫女侍者们,忍气吞声,不至于、或者说不敢走漏消息,难道已明事理的弘旺贝勒爷,长大之后,不会与外人道?即便弘旺贝勒爷本来就是他的生死仇敌之子,能否安全地活到成年还是一个未知数,难道长大成人之后的诺如郡主不会对自己的皇阿玛心生鄙夷?
我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心生鄙夷又如何?我不同样对瓜尔佳.为其,我的所谓阿玛大人心生鄙夷?又能奈何这样的“人父”几分几毫?我亲爱的阿玛大人,还不是肆意地将我“卖”予这些贵人,做了一个玩意儿,一件货物?
我制止了自己在这条路上的念头,多思无益。还是继续试着跟自己商量吧。
在白天的时候,我一直不离开福晋身边左右,避免与那位最尊贵的人单独见面的机会。夜晚我便早早回到自己的小院,谨言慎行,不招惹是非。那么这位众人眼中的“仁君慈父”,无论有意无意,便暂且只能将我当作真正的侄女看待了吧?
至少是暂且。至少在福晋遇喜这段时间里,我也许还是安全的吧?
算了,纠结于此,同样毫无益处。且行一步,看一步就是。
大不了,不是还有一死么?
是的,大不了,我还可以去奈何桥,和我那可亲可爱的姐姐作伴。
黄泉清冷,我还可以拥抱着姐姐,给她此刻那早已冰冷的身子,少许温暖与慰籍。
至于我娘。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在那最后关头,我能求了谁,将我亲爱的铃兰送回到娘的身边?或许我可以求求这位看似温柔慈爱的“雍亲王福晋”?
“我是真的看到你就感到亲切,你莫要紧张。”
她毕竟不是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么?相信瓜尔佳夫人应该也不敢违拗她的意思,到时候也不会与一个已死之人计较,食言而肥吧?她会保存残留的一丝善念,会让铃兰替我,陪伴娘的残生吧?
只是可怜了铃兰,不知道她将来会不会怨我恨我,耽误了她的一生?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企盼,她能好心地不那么恨我罢。
窗外,有露珠从竹叶滴下,一层层,将每片竹叶敲响,最终沁入地面,无声无息。
我胡乱将面上的泪用手背拭了。
最妙的一点是,我曾是那位全天下最尊贵之人的“女人”。不是吗?我亲爱的姐姐,曾是他的女人啊。我亲爱的姐姐,虽然已化仙而去,但是她却在冥冥之中,给了我这样一顶特殊的保护伞。与姐姐形容如此相似的我,又有谁敢轻易招惹?那些御前侍卫们,他们敢要皇帝的女人吗?那些朝廷官员之后,他们谁敢娶一位外貌长得与一国之君曾经宠幸过的女人一模一样的女人?
妙极。
只不过,我还不能高兴得太早,这些都还是我自以为。被那两位至尊至尊之人认作侄女这件事本身,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安宁与保护,甚至会是一道深渊。这只不过是让我这块砧上之肉,看起来更加肥美了一些而已。不是吗?
我必须尽快让所有我能接触到的人意识到,“看着她,这么活生生的,就在眼前”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我必须让所有人都明白,我的形容举止,活脱脱就是我亲爱的姐姐,万岁爷曾经宠爱过的女人,这才是我的当务之急。如此这般,或许能护我周全。
同时,我再尽量将这位福晋作为我的庇护,避开那位最尊贵的人。
我明白了。
谢谢你,亲爱的阿诺姐姐。
在这一刻,我是多么的想你!
我的心。一阵疼痛,一阵甜蜜。更多的泪,涌了出来。我静静地躺了回去,将自己的眼睛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