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许多人难以入眠的夜晚,包括但不限于西门羽、西门老夫人、香雪以及无数下注西门羽活不过洞房花烛夜的清河、吉良赌徒。
李婉儿枕着西门家管家玉印睡得极为香甜,虽然临风小楼并不是自己惯常住的闺房,可是她心中十分畅快,反倒是长久以来睡得最为安稳的一觉了。
锦雀念叨了一晚上“姑爷又貌美又听话,不如小姐你考虑一下”,翠燕也表示“姑爷看起来傻乎乎的,可模样实在太俊俏了些,小姐也该考虑考虑啊”,两个外貌协会资深会员对西门羽相当满意,完全无视李婉儿的白眼各个角度劝导。
西门羽不是听话也不是傻乎乎,实在是两害相较取其轻。
一地的债主们等着弄垮西门家的产业,自己接话不是,不接话也不是。
虽然极不乐意李婉儿跟自己沾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但李婉儿出面解决问题居然成了最优解。
也许是忌惮李婉儿的煞气,也许是李婉儿一出手的魄力,债主们心满意足地看着西门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西门家管家玉印交到李婉儿的手上,也不闹事了。
当然,李婉儿也着人将现场债主们所提及的债务全都记录下来,待到西门家婚事礼成后再商谈。
西门老夫人自然是不愿意的,虽然你是西门家的大娘子,那也只是个挂名的。
身为煞星,怎么可能一点自觉性都没有呢?
可是西门羽默默地掐了娘亲一把,成功地让她憋了回去。
母子俩眼中闪过同样的神色,且等过了今日,咱们再想办法,料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这可是“窥天改命活神仙”吴仙人给他们的勇气。
西门羽彻夜难眠,好几个原因。
莫名被迫娶至阴煞星是一个,这么好人缘被人大喜之日当面要债是另一个,被迫交出西门家管家玉印也是一个。
最最重要的,他发现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窥天改命活神仙”吴仙人等四个人,似乎打定主意不离他周围了。
虽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西门羽绝对不会跟李婉儿洞房花烛的,可吴道人似乎带着一种使命感在替他改命,这种坚持太让人感动了。
无论西门羽脸色如何黑青眼神如何想杀人,吴道人等四人始终掐着印结守在他的四周念念有词,香雪只能怏怏地离开了。
吴道人这一出让西门羽立刻意识到,即使自己能够保住性命,再也回不去当初寻花问柳偷香窃玉的幸福日子了,这才是最后的致命一击。
一晚上,西门羽翻来覆去一点儿没睡着,吴道人等四个反而偶尔还相互倚靠着打了个盹儿。
听着不是偶尔传来的呼噜声就是忽然惊醒的念念有词,西门羽脑中两个小人开始打架了。
“我那个去啊,这是人过的日子吗?那要这么说,我以后不能再亲近我的小可爱们了,连香雪都不行了?”
“是的,确实不能了,要不,咱就改邪归正了吧?”
“滚蛋!亲近我的小可爱们怎么叫邪了,当和尚怎么叫正了?这灾星如此害我,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既然你想要我的命,那我便先要你的命了!”
这个念头一起,另一个小人吓了一跳,“你疯了,你想杀人啊?”
原本只是愤怒又郁闷之下冒出的一个念头,被良知小人一重复,邪恶小人立刻坐实了这个念头,“怎么了?就许她克死我,我不能先下手为强?今日若不是我得了‘窥天改命活神仙’吴仙人相助,难道我还能有命?我不配活着吗?”
良知小人叹了口气,“她也是个苦命人啊,我瞧着她的样子,也不是什么恶人。况且了,若是吴仙人能助咱活下来,也证明她煞气其实没那么重。”
“滚蛋,这事能这么证明的吗?若是她煞气真的重,我一命呜呼了,我怎么报仇?难道她前面克死的五个相公还有回头路吗?哼,不是我死,便是她亡。”
显然,西门羽脑中的邪恶小人经常把良知小人打得不省人事,所以他咬牙切齿地下了一个重大决定,为了自己下半生和下半身的幸福,无论如何得弄死李婉儿。
西门羽铁青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发狠,却不知道屋顶有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高个儿黑衣人已将他观察了一晚上。
黑衣人缓缓在西门府空中飘行,似一阵夜风般掠过,轻飘飘地落在临风小楼李婉儿的屋顶上。
“我的心肝儿,这一次让你体验个不一样的啊。”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轻飘飘地落到李婉儿的床边,痴痴地望着李婉儿许久,却不见有任何孟浪轻薄动作。
末了,又轻飘飘地飘走了。
西门羽活过了洞房花烛夜,李婉儿成最大赢家,不仅洗清了自己至阴煞星黑寡妇的名声,还收割了清河、吉良无数赌徒的银钱。
李婉儿知道自己身为灾星不受西门家待见,也不愿意故意腆着脸上去给人家添堵,在临风小楼自顾自地清理自己的思路。
这一次西门羽没死,很好。
趁着这个机会得了一大笔钱不说,还拿到了西门家的管家玉印,事情的发展比自己想象的更好,很快就可以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了。
娘亲,很快咱们就可以团聚了,这一次我没克死人,我可以堂堂正正地生活了。
李婉儿没腆着脸去给西门老夫人请安添堵,西门羽倒腆着脸到临风小楼了。
这事让李婉儿大吃一惊,也让锦雀、翠燕两人明目张胆地挤眉弄眼起来。
西门羽自己也知道无事献殷勤不会有好事,涨红了一张脸,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平日里哄得女人心花怒放的本事一点都没了,反倒是吴道人替他开了口,“大娘子,大官人关心你在临风小楼住得还顺心,需不需要添置什么物件、或者要不要给你再置办点人手?”
这是西门羽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感激吴仙人,哪怕他们四个人还是掐着印结杵在自己身边,可他开了这句话,简直是说到西门羽的心窝子里去了。
“娘......娘......”舌灿莲花的西门羽居然有说不出话的时候,说出去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锦雀和翠燕再想憋笑也憋不住了,翠燕“噗嗤”一声笑了,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锦雀稳重些,把自己大腿都掐青了才将失态狂笑控制在微笑范围内,“姑爷,该叫咱们小姐娘子的。”
西门羽的脸更是红到后脑勺去了,他自然知道该叫娘子的,可这是李婉儿啊,这是自己动了杀机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的李婉儿啊,毕竟第一次动念头杀人,哪儿有这么自如的?
平时多么风流自如的一个人,这会儿倒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一般,连“娘子”都能唤作“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