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刘一斌便打着行商的旗号,和墨氏兄弟一起,赶着车队奔赴海澜,暖阳和紫瑶自然也是随队前行。
这次和以往不同,人强马壮,水满粮足,斗志昂扬,到了第四天的晌午,车队便驶入了海澜太子暖荣暂时驻扎军队的漯河湾,暖荣早得了消息,亲自列队相迎。
暖阳看见暖荣的第一眼,眼泪便忍不住流了满脸。
她还记得过年时在安国侯府第一次看见他,蟒袍玉带,气质非常,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宠溺和疼爱,哪怕只是静静的立在那儿不动,也从头到脚透着舒适和安心——如今过了不到半年,太子妃周氏便已经香消玉殒,他自己也瘦了一大圈,原本温润如玉的脸颊此刻像刀削斧刻一样棱角分明,显见着瘦了不知多少。
暖阳心里心疼,直想扑进暖荣怀里与他抱头痛哭,却被千万双眼睛盯着,不好意思走错分毫,只是徒劳的拭了拭不断流出来的眼泪,走到暖荣面前冲他盈盈一拜:“皇兄……”只说了两个字便哽咽了,再也不能正常的发出半点声音,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眼泪更像开了闸的池水一样奔流而出。
暖荣的双眼发潮变红,也只能强忍着做出一副坚强无比的神态来,双手扶起了暖阳,努力笑道:“妹妹受苦了。哥哥早就听说墨府抄家流放的事儿,因自顾无暇,便不曾去找,只想着抱了杀父灭国之仇,才有能力帮助你们,后来才知你们遭了劫难……我也曾派出人手去找……”
“哥哥,”暖阳本来还在忍着泪听着,后来听出他的自责,连忙出声阻拦,“哥哥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暖阳明白,更不曾埋怨过哥哥——现在一切都已过去,哥哥何须自责?”
暖荣似乎还有话要说,张了张嘴巴,终归还是咽了下去,示意暖阳跟在自己身后,便一手拉住方才早就打过招呼的墨铭,一手拉着在墨铭的介绍下刚刚认识的刘一斌,一边往大帐里走一边说道:“二位随我来,我给你们介绍个老朋友。”
老朋友?
暖阳心里奇怪,抬眼瞧了瞧暖荣,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什么,暖荣却只是和暖的笑,瞧不出一丝端倪。
因暖荣和墨铭、刘一斌走在前面,紫瑶扶着暖阳走在中间,墨霖和墨炎跟在最后,所以,最先走到大帐门口的,正是墨铭三人,而墨铭刚一走到大帐门口,就腾地顿足立在那儿,空气立刻凝结成冰。
暖阳自然奇怪,却听哥哥暖荣首先站出来缓和气氛:“不管是谁,都是帮暖荣复国的,自然都是朋友,从前的恩怨……”
“太子殿下,”墨铭转头冲暖荣拱手道,“就算暂且不提大兴和臧国之间的恩怨,墨铭也与此人有杀母之仇——怎么,太子殿下要让墨铭和此人冰释前嫌,把酒言欢?”
暖阳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人的影子,还不曾有所行动,身后的墨炎便“噌”的一声蹿进了大帐,暖阳和墨霖生怕墨炎有什么意外,顾不得多想,连忙紧跟着冲了进去——
臧国七殿下沈柯,正笑吟吟的坐在大帐正中饮酒,身后立着两名金甲勇士,全身戒备
、的紧盯着刚刚冲进来的墨炎。
“沈柯!你这只会以多敌少的怂包!”要不是有暖荣拦着,墨炎几乎要冲过去跟沈柯拼命了,“你居然恬着脸坐在这儿喝酒?!”
沈柯却只是看戏一样看着墨炎等人,手都不曾抖过一下。
暖荣连忙对墨氏兄弟说道:“众兄弟不要误会,你们岂知,这半年多若没有七殿下护着,暖荣早就被九殿下沈杨杀了?妹丈虽然借了我五万精兵,早在墨家遭难时,那些将士虽然仍未暖荣壮威,却囤兵不出,只说那为首的下令了,少动一分,妹丈便少一分罪责……”他虽贵为太子,此刻却是最落魄的时候,两边都不能得罪,说话都乱七八糟的,没了条理。
墨铭瞧了瞧仍然在悠然喝酒的沈柯,冷笑道:“外面传言太子殿下无银无粮,连招兵买马都入不敷出……看来,也是这位七殿下骗我们前来的计策了。”
“……”
暖荣无言以对——一边是拼了性命把他救出火坑的妹丈,一边是兵力雄厚,可以帮助自己复国的臧国王子,他能怎么选?他自然希望鱼和熊掌可以兼得了。
他正要说话,就听暖阳身后的墨霖淡淡的说了一句:“太子殿下可曾想过,若七殿下助您复国,将来……海澜将成为臧国的附属,与大兴为敌?”
暖荣早就听闻妹妹这位二叔难对付,此刻更是相信传言不假,张了半天嘴巴也没好意思把那句沈柯早就教好的话说出来,倒是沈柯放下酒杯,起身向墨铭走了几步,认真的说道:“墨将军,你家祖孙三代都为大兴效命,令祖和令尊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大兴国还这样对你……你居然还想着大兴吗?”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空气立刻沉静下来,静得连墨炎因生气而沉重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正是如此,”一直安静得让人几乎把他忽略了的刘一斌也出言相劝,“墨将军,大兴皇帝昏庸无道,又忌讳墨家功高盖主……良禽择木而栖,将军莫要轻抛了三兄弟人中龙凤的大好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