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女子穿一件银红百花妆锦银鼠袄,一条珊瑚绿盘金绣并蒂莲的六幅绵裙,头上金钗玉钏却也华丽。
十娘一时估摸不透她的身份,正待站起来相见。
“九霄,你如今可是越大越不知规矩!姑娘中觉方歇,内室如何能待客?”
帘外响起芹姑的斥责声,帘子一起,人已挤了进来。
“姑娘起了?这位是澈少爷屋里的兰姑娘。兰姑娘,还请外间坐,丫头不懂事,莫要见怪。”
芹姑这几句话迅速地说完,门口的女子粉脸通红,一脸尴尬之色,被她半搀半拉地带了出去。
十娘啼笑皆非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齐整的衣裳,自到了上官府,所见的段数越来越高深,睁眼说瞎话是家常便饭,只是这女子不知什么来头,竟让芹姑如此严阵以待?
九霄红着脸进来伺候小姐更衣,十娘配合地换了件衣裳,方走了出去。
起坐间里,两人分了宾主坐下,缎儿上了茶来。
“早想着要来拜望姑娘,偏生前些日子我们少爷病了,一直不得闲,还望姑娘见谅。”
兰姑娘端着茶,也不喝,只管拿眼觑着主家。
“无碍的。”十娘面上笑眯眯地,心内直犯嘀咕,这场秀要如何做下去?
这些日子和上官家那些表姐妹周旋,因着都是闺阁少女,聊些针黹刺绣书画,人情面上也能过得去。
眼前女子,作为上官府中最受宠的少爷的屋里人,芹姑刚才又是如此做派,那既不能轻慢,又要自矜自己的身份,那她一个小姑娘,应该和她聊些什么?
“澈表哥病了?我一向不太出门,倒不曾听说。不知病势如何?没甚要紧吧?”
十娘抿了一口茶,选了一个自认为最安全的话题。
话音刚落,对面女子的眉眼间一丝凝重之色一闪而过。
触雷了?还是她眼花了?没听说甄氏的那个宝贝疙瘩病重啊……
“我们姑娘也是不得闲,八娘子她们常来常往地,这忆晚楼里哪有闲下来的时候。”
在一旁做着针线的芹姑状似不经意地穴了一句。
十娘看了她一眼。
但凡来客,因着她一向敬重沈妈和芹姑,从来不让这两位在身边立规矩。适才芹姑拿了脚踏在一旁坐了,以今日客人的身份,原也不失礼,但拿话不轻不重地刺人家又是为了哪般?
果不其然,这位兰姑娘并非驽钝之人,刚恢复的白净面皮又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霞。
“多谢姑娘记挂,少爷的病倒并不严重,前些日子为着*教鸟儿,扰了神,休养了这几日,如今已大好了。”
女子静了片刻,微笑着回答,眼中的恼怒和不甘飞速消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教鸟儿?
十娘心里打鼓,该不会是*教那只黄脸鹩哥吧?
兰姑娘笑眯眯地,两只黑白分明的眸子沉沉地瞅着主座上的稚嫩少女,“奴今儿个来,还带着我们少爷一句话,原本那鹩哥是*教了送给姑娘玩儿的,当日只怕是惊扰了姑娘,这里给姑娘赔罪了。”
……
十娘坐在炕上,两手靠着炕桌,以手支腮,发呆。
送客回来的芹姑看见,冲了过来,“姑娘可不兴这样!这样子手肘弯那里的肌肤该皴了,面皮也要起皱!”
起皱?这具身体才十三岁不到好吧?十娘骇笑。
古人算年龄按虚岁,她其实还有半年才满十二周岁,但在众人眼中,过了年,已是十四岁了。
乳娘渐渐开始忧心她的亲事,而芹姑刚才是在提醒她保养皮肤吧?
“那蹄子,真个好不要脸!”
芹姑看着小姐放下了手,方在脚踏上坐了,满脸忿忿,“她一个屋里人,竟然好意思抬脚就往没出阁的小姑娘绣房里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瞪了一眼九霄,“以后可记住了,别脏的臭的都往姑娘内室带!”
九霄羞愧地应了,十娘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原也怪不得她,自己不喜欢坐炕,一向习惯呆在内室的熏笼上,平日里上官家的姑娘们来了,也都是在熏笼上围坐着叙话的。
那兰姑娘穿戴不俗,如果是年纪大些的冰砚和雪墨,兴许会多个心眼,偏生今日是九霄轮班。就是十娘自己,初见那一会也没反应过来,谁能想到少爷们的屋里人会冷不丁地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