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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问(1 / 2)

 头顶的风隼在盘绕呼啸,黑翼遮蔽了黎明前下着小雨的天空。

她在不顾一切地奔逃,怀中放着刚刚打回来的酒——如意赌坊在城南,然而她用尽了力气向着北方急奔,脚尖点着石板铺的大街,用尽所有西京传授给她的身法。

她想跃入路边的房间去躲避头顶那些如急雨呼啸而来的劲弩,然而黎明前的街道四壁峭立,没有一家开着。而头顶那些呼啸着的风隼,每次看到她脚步稍微一缓、便知道了她躲藏的意图,用低低掠下,用暴风骤雨般的一轮激射逼得她不得不继续逃离。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感觉天色慢慢亮起来,力量慢慢从身体里消失。鲛人……鲛人本来的体质就不适合长时间的激战和对抗,即使跟主人学习了那么久,自己的体能还是无法跟普通的人类相比啊……

好几次,在风隼掠低的时候,她几乎都看得见风隼内操纵的鲛人傀儡那张木无表情的脸——那时候她的手指缓缓握紧佩剑,忍不住就想一剑投出,刺穿那个傀儡的护甲,让那架风隼坠毁落地。

然而,每个刹那,仿佛无形的力量禁锢着鲛人少女的手,让她无法拔剑。

潇……潇。你如今在何方?会不会就在上面,毫无表情地看着奔逃的我?

恍惚间,脚下一痛,仿佛什么东西洞穿了骨骼。她面朝下地重重跌倒在路上,怀中猛然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她低下头,看到碎瓷片扎入胸口,混合着鲜血流出来,湿透前襟。

“啊,洒了!”她脱口低呼,陡然间,心里有不祥的感觉,抬头喃喃,“主人……”

她想站起来,然而已经不能够:一支劲弩射穿了她小腿,把她钉在地上。

她咬着牙去想反身拔掉那支箭,然而刚刚一动、半空的劲弩接二连三射来,猛然穿透她的手臂和肩膀,钉入地上——奇怪的是,却不射任何致命的部位。

“哎呀,杀了她得了!”风隼上,一个沧流帝国战士不耐烦起来,脸上青筋凸起,脸色兴奋,“干吗要跟着她?她是个鲛人,又不是咱们要找的!杀了杀了……啊哈哈哈,多爽啊,射穿那细细的脖子!”

“七号,你敢!少将吩咐了,从桃源郡东边起搜查,任何异常都不能放过!”那个人的手准备按下机弩上的弹簧,旁边的战士猛然喝止,“这个鲛人居然单身半夜出来走动,你怎么知道她和我们要找的东西有联系?她方才明明发出了讯号,我们等着看谁来救她不就得了?”

那个按着机簧的战士不甘心地放开了手,看着底下满身是血被钉在地上的少女、依然充满杀气地手舞足蹈,大笑:“射死她!射死她!哈哈哈……那些卑贱的鲛人!”

“迷迭香吸得多了。”看着那样狰狞的神色,阻止他的那个沧流帝国战士不屑地摇头,对另一边的同伴冷笑,“老三你看,新来的人吸了就变成这样!要这些新上风隼的家伙克服怯懦,上头也不该用这种法子吧?真怕这小子兽性发作起来、连我们都砍了。真是的,还不如鲛人傀儡派得上用场。”

“老大,你小心点,要是被上面人听见了、可要把你军法处置!”看到鲛人傀儡木无表情地拉起了风隼,继续盘旋,同伴谨慎嘱咐,“少将治军严厉、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天那些逃回来的人,还不是被送回伽蓝城严厉惩处了?”

“活该!驾着风隼还被人打下来,根本是一群饭桶——不过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一连在桃源郡遇到那么多鲛人,难道这里最近有复*出没?”风隼上沧流帝国战士猜测,忽然间眼神凝聚,断喝,“人来了!快掠低,放箭!”

透体而过的长箭将她牢牢钉在地上,血冰冷地流出来,合着黎明前零落的雨点,淌了满地……汀的意识慢慢模糊,看着满地的鲜血,忽然苦笑:为什么鲛人的血还是红的呢?如果和那些人类不一样、那也干脆不一样得彻底一些吧?

耳边传来尖啸声,风隼又俯冲过来——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不杀自己呢?

他们……在等什么吗?

又一轮的劲弩呼啸而来,这一次、已经丝毫不避开她的要害,直射心脏、咽喉和头部。

漫天的箭雨中,她慢慢闭上眼睛,松开了握着剑的手——虽然,在风隼又一次的低空逼近中、她还是有机会杀掉上面那个驾驭机械的鲛人傀儡,然而她最终松开了手,喃喃叹息:“姐姐……”

“汀!”猛然间,听到有人大声叫喊她的名字。

那个熟悉的声音,瞬间将她残留的神智凝聚,她睁开眼看到闪电般掠到的黑衣人,猛然明白了,用尽所有力气大喊:“主人!别过来!风隼要伏击你!”

然而,那句话未落,尾音随着射穿她颈部的利箭唰地停住。

黑衣剑客闪电般掠过来,抬手挥剑,那些劲弩忽然在白光中纷纷截断。冒着雨,西京赶到她身边,跪下,双手颤抖着、然而却不知道该如何抱起她——一共有七支长箭射穿了汀纤细的身体,将她牢牢钉在地上。最致命的一支、射穿了她的咽喉。

“汀!汀!”他俯下身,不敢碰她,颤不成声。

“主人……”鲛人少女的口唇微微张开了,显然那支箭还未曾损坏声带,她的手指指指天空,脸上的神色是急切的,“风……风隼……逃……”

随着口唇的开合,血沫合着呼吸从颈部冒出,染红她蓝色的长发。

“别说话,别说话!”西京大声喝止,手指猛然动了,右手的光剑掠出,沿着她身体与地面的间隙一掠而过,切断那些钉住她的长箭,将她抱起。风隼一轮劲弩射过,再度掠起,炎汐随后赶到,看到浑身是血的汀,猛然眼神就锐利起来。他转过身去不看两人,按剑冷冷看着天空中盘旋而上的风隼,全神戒备。

汀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好笨拙啊……主人,酒、酒洒了……”

“你为什么不往回跑?你为什么不往回跑!”西京看到她那样的伤势,猛然觉得全身的血都冷了,手指颤抖着,想要拔出断在她身上的箭羽,“你来得及跑回来的啊!为什么要往北边跑!”

“不能、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复*的秘密……”汀的眼神慢慢涣散开来,喃喃,“少主、少主在那里……不能让他们……发现……”

“笨蛋!就为了苏摩那个家伙吗?!”西京猛然明白过来了,大骂,身子都颤抖起来,“不值得!根本不值得!”

“少主是、是我们所有鲛人的……希望。”汀微微笑了起来,坚决重复,忽然间手指动了动,抓住西京的手,艰难地,“主人,请你、请你要原谅我一件事……”

“别说话。”西京腾出一只手,想为她止住血,然而汀身上伤口太多,一只手根本按不过来,血迅速染红他的手。冰冷的血却仿佛烈火炙烤着他的心肺。

“不,我如果不说……死不瞑目。请你一定原谅我……”汀大口呼吸着,然而脸色迅速灰白下去,用力抓紧西京的手,泪水沁出眼角,滑落,“当时、当时我来到主人身边……赖着不肯走……是、是因为,我受命……来偷学主人剑法……回去教给复*战士。要知道,我们、我们鲛人……无法得到什么技艺……对抗沧流帝国。请原谅我、我欺骗……”

西京低下头,看着少女犹自带着稚气的脸,忽然间,他的手颤抖的不能自控。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我没有怪你,没有怪你。”他抱着汀,站起来,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地喃喃,“我去给你找大夫,你先别说话。”

黎明即将到来,风隼盘旋后开始又一轮俯冲,微亮的天光下,汀缓缓摇头,微笑起来,那个笑容一闪即逝,然而却是欢喜的:“不……我知道我要死了……不过,我、我比红珊幸运……我不想离开你。主、主人……不要再喝酒了,好不好?”

“好,好……不喝,不喝了……”忽然间感觉汀的身体如同火一样滚烫,西京眼里的恐惧弥漫开来,连忙停了下来,双手不停颤抖着,为她擦去眼角接二连三流下的泪水,“不要叫我主人!叫我的名字,汀。”

“啊……”汀的脸上忽然有羞涩的红晕,闭了闭眼睛,仿佛积攒了许久的力气,才慢慢道,“西京……西京,别伤心。我们……我们鲛人死了后,会升到天上去……然后,碰上了云……就、就化成了——”

她的话语截然而止,头微微一沉,跌入黑衣剑客怀里。

零落的雨点落到脸上,冰冷如雪。

忽然间所有力量都消失了,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黎明已经到来,天光亮了起来,然而他却感觉眼前一切都模糊了。

※※※※※

再一次的俯冲,在劲弩的掩护下,风隼上的沧流帝国战士跳下地面,从四面围上了那三个人,细细审视,忽然脸上有沮丧的表情,七嘴八舌。

“怎么来的两个都是男的?而且也没有戴着那样的戒指?”

“弄错了……果然不是我们要找的!”

“回去回去,妈的,浪费时间!”

“喂,这里还有个鲛人,要不要查看一下那个人有无奴隶的丹书?”

“磨蹭什么!别的队说不定抢在我们前头了!”

那群风隼上下来的沧流帝国战士上前,看了一眼死去的鲛人和活着的其余两个人,发觉并没有他们这次行动搜索的目标,不由兴致索然,准备离开。

“给我站住。”炎汐的手刚刚按上剑,却听得旁边的黑衣剑客低声喝止。

沧流帝国的战士们本来不想理睬那个损失了奴隶的黑衣人,然而那个吸了迷迭香的新战士一下子回过头来,眼睛发光——血在身体里沸腾,他正巴不得有机会杀人!

“别浪费时间!”队长拦阻了那个新兵,看了一眼抱着死去奴隶的黑衣人,冷冷,“谁让你放自己的鲛人单独上街?违反了沧流帝国法令,射杀也不过分——自作自受,大家走。”

一行人转身,然而猛然一惊:那个黑衣人抱着鲛人,居然拦到了面前!

“你们都给汀陪葬吧。”黑衣人没有抬头,缓缓道。双手微微颤抖着、将一个银色的金属圆筒放入死去鲛人的手中,握紧,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士兵。

“……”陡然间,队长被眼前人的气势震慑,倒退了一步。

“别、别那副表情……不就死了一个鲛人吗?”莫名的,身经百战的队长居然根本不想跟面前的人动手,开口辩解,声音甚至有些紧张,“趁尸体还新鲜挖出一对眼睛,再添上一点钱,就可以去叶城东市再买一个新的……”

“住口!一群混蛋!”猛然间,白光闪电般划落,“一群混蛋!”

队长反应很快,立刻往后避开,那名兴奋状态的沧流战士却反而冲了上去,咆哮着挥剑,呼啸而砍下,气势逼人。

只是一眨眼,人头斜飞出去,血如同雨点落下。剩下数名战士猛然跳开,虽然猝及不妨,然而沧流帝国的战士都经受过严格的遴选和训练,无论配合作战还是单兵战斗力都非常强,此刻立刻向着四个不同方向跳开,迅速准备好了反击。

西京根本无视于对方布好的阵势,只是把着汀的手,剑光纵横在微雨中,宛如游龙。

“汀,你看,这是天问剑法里面最后的‘九问’……”抱着死去的鲛人少女冲入人群,一边挥洒剑光,他一边低声告诉她,手上丝毫不缓,“我从来未曾在你面前使过……现在你看清楚了……”

炎汐没有拔剑,甚至没有上去从旁帮忙的意思。他只是看着西京拉着汀的手,迅速无比地斩下一个个人头,满地乱滚,血流殷红。转身之间,汀蓝色的长发拂到了他脸上,湿湿的、冰冷的。黎明下着雨的天空是黯淡清空的,黑衣剑客抬头看天,手中的剑连续问出剑圣“天问”里面的最后九问——

问天何寿?问地何极?人生几何,生何欢?死何苦?

九问不过问到第七问“苍生何辜”,已经将风隼上下来的所有战士杀绝。

西京止住手,提剑怔怔低语:“我早察觉你在偷师,所以从来不使出‘九问’——如果我……如果我早日教给你,又怎么变成这样……”

空了的风隼再度掠下,上面那个鲛人傀儡不知道下地的沧流战士已经全灭,依然极低的擦着地面飞来,放下长索,以为那些战士会回到上面来。

“最后一个。”西京冷冷看着,握着汀的手,抬起,准备瞬间投出光剑。

炎汐忽然间伸过了手,按住他的光剑,沉声:“这次别杀那个傀儡……为了汀。”

西京愣了一下,转瞬间那风隼已经掠过,远去。炎汐看着风隼上那个无表情的鲛人傀儡,手指在剑上握的发白,慢慢道:“其实不关你的事——汀单独碰上了风隼都要死……她根本无法对那些鲛人傀儡下手,只有逃。”

“为什么?”看到风隼接近的程度,估计着里面那个鲛人傀儡离地的距离,发觉就是汀应该也能击毙——黑衣剑客忍不住诧然追问,看着炎汐。

炎汐低下头,看着死去的汀,眼里的光芒闪了闪,许久,轻轻道:“汀有一个同胞叫做潇。二十年前那次起义失败后,被抓了过去,再也没有回来——据说我们有人看到他成了女子,还成了征天军团里的傀儡。”

“刚才那一架上面,难道是……?”西京震惊,脱口。

“不知道。”炎汐摇了摇头,淡然望着天空,“谁都不知道……汀也不知道哪一架风隼上是她姐姐,所以从来不敢下手。”

“……”西京猛然沉默,看着怀中死去的汀,脸色渐渐苍白,“那群混帐!”

炎汐收起剑,走过来,对着西京伸出手:“把我的姐妹交给我——汀为了海国的梦想战死,我们要给她好好安葬,让她安安静静回到天上去……所有死去的兄弟姐妹,都会和她一起在天上看着我们。”

看到西京不动,炎汐低下眼睛,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悲凉的笑意:“请不要再自责,你毕竟给了汀一场美梦——多少鲛人会羡慕她。她很幸运。”

“苍生何辜……苍生何辜。”许久许久,西京喃喃重复着最后那一问,忽然在清晨零落的雨点中扬起了头,不知道雨水还是热泪,从他脸上长划而下。看着复*左权使,一字一字:“我要见你们少主。”

※※※※※

外面的天光越来越亮,而室内虽然帘幕低垂,重重遮盖,然而白璎的神智依然在涣散下去——哪怕照不到光,冥灵在白昼里依然会慢慢衰竭。

很静,很静。帘幕重重,薰香浓郁,她伏倒在那一片锦绣堆中,所有一切都感觉变得遥远,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变得虚弱而无法听到声音,还是所有人的忽然间都从这个地方消失——她开始封闭自己的五蕴六识,以减缓衰竭的速度,避免在天黑前就彻底消散。

所以,她看不到一边的那笙经以为她睡着了,过一番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准备乖乖地退到大门外等西京归来——要不然炎汐那家伙又该沉下脸了。

想到板着脸的那个人,那笙就忍不住委屈:难道真的就换了张脸吗?昨日那样带着她出生入死、照顾周至,今天见了那个苏摩后就彻底翻脸了!——那个慕容修也一样,见她戴着皇天,就仿佛烫手山芋一样把她推了出去。

恨恨地想着,那笙穿过人声熙攘的大堂,推开侧门走了出去。

猛然间,听到天空里有熟悉的刺耳尖啸,她大惊失色,抬起头看着清晨暴雨后的天空——一架奇怪的银色的风隼掠过前方天空。抬首之间,银色的金属反射出刺眼的光,让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

然而东巴少女没有留意,就在这个刹那、皇天折射出了一道白光。

“降低!我看到她了!”银色的风隼上只有两个人,居左的青年将领长眉猛然皱起,冷冷俯视着脚下的城市,眼光锋锐,脱口命令一边的鲛人傀儡。英俊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战意。

“是,少将。”那个冷艳的鲛人少女有着美丽的蓝色长发,应声操作。

※※※※※

薰香的气息快要让人不能呼吸,连房内浓厚的血腥味都被混和了,发出奇异的香味。然而那样厚而密,却同时让人熏然欲醉,什么都不去想,仿佛进入了幻境。

难怪……难怪苏摩喜欢点着这种奇特的香吧?

那样,就再也闻不到血腥味。

心神慢慢涣散,那个瞬间,她仿佛回到百年前濒临死亡的那一刹——时空恍然消失了,塔顶上所有人的脸在瞬间远去,天风呼啸着灌满她的衣袖,白云一层层在眼前散开、合拢……她完全失去了重量。

然而那个下落的瞬间,却漫长得仿佛过了十几年,她只是不断地下跌、下跌,似乎永远接触不到地面。

“白璎!”猛然间,在云端飘落的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大声地,“白璎!”

不是苏摩……不是苏摩……那个鲛人少年居然自始至终沉默,不发一言地看着她坠落!

仰脸看去、白塔顶端唤她名字的那个人伸出手,手指上带着一枚形状奇异的银色戒指,双翅托起一粒湛蓝的宝石。那个人叫着她的名字,对她伸出手来——她下意识地举手,忽然间看到了自己手上一摸一样的一枚戒指。

皇天……后土。

那个瞬间,她忽然间又清醒了。光剑从她袖中流出凛冽的剑芒,撕裂她的衣袖,跃入她带着戒指的手中,她下意识地握住,用力地。她感觉到自己尚有力量未曾使用,尚有东西未曾守住。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

——拥有“护”力量的后土、却并不曾守护住她的国民,她的父亲,导致家破人亡,伽蓝十年孤守,十万空桑人终究亡国灭种、沉睡水底。

那样的错,一次便可万劫不复。

“白璎!”高入云端的塔顶,那个人唤她的名字,对她伸出手来。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拉住他的手。忽然间,深渊在身下远去,他将她拉出了永无休止的坠落之途。

“白璎,起来!”恍惚间,耳边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真切地,“都什么时候了?”

惊诧于对方居然能将声音传到已经封闭了五蕴六识的她的心里,白璎勉力睁开了眼睛,想看看谁来到了这个昏暗的房间内。

“快起来,沧流帝国的军团都搜到外面了!”黑暗中,一双熟悉的眼睛低下来,然后黑色的大斗篷散开了,一只手伸出来,用上了幻力、想拉起她:“起来,我带你走!”

“……?你来了啊。”昏暗的房间里,恍惚的她凝聚了残余的灵力,才分辨出了来人,忽然间就松了口气,微笑起来——微笑未消失,她的形体猛然再度涣散。

“喂,喂!你干吗?别睡了!”来人更加着急,生怕白璎心中一放松,最后维系着灵力凝聚的信念也松了,连忙低下手,去握住了那只“后土”,暗自发力,唤起戒指中白昼沉睡的力量——奇怪的是,那枚后土戒指一接近空桑皇太子的手,猛地发出了淡淡的光芒。

光芒照耀着伏地睡去的太子妃,陡然间,她涣散中的形体重新凝聚。

“真岚。”白璎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来人,诧异,“你怎么出了无色城?”

“快起来。那笙在外头要出事——这次来的是云焕,那丫头可没有上次那样的好运气、可以挥挥手就打下一架风隼来。”真岚俯下身,对着她伸出手来,口气急切,显然这边情况的复杂棘手超出了他原先的预想,“你在这里我不放心,得跟我出去。”

白璎恍惚间就是一呆:那样对着她伸出来的手、居然和片刻前幻觉中一摸一样。她拉住他的手,站起来,看着紧闭的门,皱眉:“我没法子出去。”

“我带着你走。”真岚回过手来,揭起斗篷,那直立的斗篷内空空荡荡,“进来!”

“呃……?”白璎陡然哭笑不得,看着那个披着斗篷的空心人。只有露在外面的头颅和一只右手——多么诡异的样子。不过,也只有这位殿下、才能想出这种把太子妃当包裹打包带着离开的主意了。

“快进来,外头都要打起来了,你还磨蹭!”看到她苦笑,真岚更不耐烦,一把将她拉入空荡荡的怀中,“反正你还没我肩膀高,够裹着你了。”

大斗篷刷地裹起,挡住了一切光,仿佛一个密闭的小小帐篷。

“别担心,外头的一切我来应付。”唯一的右手掩上斗篷,系紧带子,嘱咐,声音从头上传来,“你可要咬紧牙,千万别再睡过去了——我加紧打发走那群人,安顿了那笙,我们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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