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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帝王谷(1 / 2)

 天马的双翅掠过黎明的天空,向着无色城归去。

然而顺利的完成了如此一件大事后,空桑人的队伍里却是反常的沉默。

没有人去问太子妃,上古白薇皇后的力量是否已经苏醒?封印解开后,后土的力量是否增强?——六王和冥灵战士们只是静静地按辔返回,想赶在太阳的光辉降临前,回到水底那个城市。

方才的驻足遥望中,所有空桑战士都看到了太子妃和那个鲛人傀儡师话别的一幕。而返回到队伍的短短路上,太子妃不停的回望着昔年的恋人,依依不舍。

于是,所有的空桑遗民都沉默下去。

百年前,所有空桑人都将这段畸恋视为奇耻大辱,用各种鄙夷的眼神看着这个被玷wu白族少女,不惜动用火刑来维护本族的尊严;然而亡国灭种之后,这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在浓重的血腥下变淡了,作为战士守护了空桑百年的白璎获得了所有遗民的尊敬。

她和真岚皇太子一起,作为空桑人重见天日的最大希望,被所有族人仰望。

然而,直至今天,所有人才发现、百年前的故事,原来尚未结束。

“没事吧?”

“还好。”

短暂的问答后,仿佛什么看不见的屏障延展开来,让小别重逢的皇太子夫妇沉默下去。

白璎从赤王手里接过金盘,托在自己肩膀上,乘着天马向着无色城归去。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一种极其强烈的倾诉*,却终归说不出什么。盘里的头颅一直望着妻子,眉头微微蹙起,似乎也在考虑着什么,同样的沉默。

“等空桑复活后,按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吧。”忽然间,真岚吐出了这样一句话,转过头去看着后方天空里巨大的蛟龙,“等得这一切责任和使命完结了,请你自由地去生活吧……”

白璎震了一下,看着金盘里孤零零的头颅:“说什么傻话。”

她已经是冥灵——和其余五王一样,在九嶷王陵的神殿里自刎时,她许下了唯一的心愿:献出自己的魂魄,让空桑复国,让族人在这片云荒大地上重新好好的生活!然后,她的头颅落入了神殿前的传国宝鼎里,六王的血注满了这个神器,打开了无色城的封印。

六星齐陨,无色城开!

——她成了靠着这一念存在的、游离于生死之外的冥灵,一旦心愿完成,便会烟消云散。

金盘上的头颅一直凝望着背后的方向,嘴角浮出一个笑意:“我记得古籍上记载有一个交换的法则,是逆着‘六星’的预言来的:献上极大的力量,同样可以获取新的生命。你用后土的力量去交换吧。”

“用后土的力量?”白璎惊呼了一声,不知是她自己的反应还是体内另一个人格,“这怎么可以?……这是白之一族自古传承的守护空桑的力量啊!”

“呵,”真岚微微笑了一下,眼神却是黯然的,“你若死了,白之一族还有人么?”

白璎一怔,沉默下去,无言以对地抓紧了马缰。

“而舍弃这种力量,至少还可以换回一条生命。”空桑皇太子的眼睛是安静的,没有了平日一贯的调侃玩笑,是认真在向妻子诉说的,“至于空桑,以后就让我来守吧!虽然他们说没有了后土的力量就会打破天地平衡,可是你看,星尊帝和白薇皇后之后、空桑毕竟延续了几千年——说不定到了那时候,会有另外的机缘。”

“真岚。”白璎叹了口气,探过手去,握住了他的右手,微微摇了摇头。

皇太子眼里却有一种深沉的表情,握紧了妻子的手:“我曾经想,如果空桑复活了,那应该是一种彻底的‘复活’。埋葬掉以前那个腐烂的空桑,摒弃多年积累下的偏见、腐臭、特权和种族仇恨,让这个国家和这个云荒,重新的活过来!”

金盘上的头颅顿了顿,轻声说了最后一句,“——当然,也包括每个人的‘全新’的生活。”

天马飞翔,已然将近了无色城入口。

“你回头看吧……他哭了。真的。”真岚低声道,望着背后虚空里的那个人,眼神复杂地变幻着,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是不是真的爱过你——那,不是你百年来心里一直不能忘记的疑问么?只要回头看一看,就知道答案了……”

白璎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握紧了缰绳,眼睛里慢慢笼罩上了一层雾气。

真岚……为什么你要我回头呢?你以为我若回头、便会得到拯救么?如果我得到了拯救,那么,这个国家,整个空桑,又由谁来拯救呢?

她没有回头,只是加速催马前行。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心头有一个声音强烈地响起,严厉地对她说。再回头也已是百年身,倥偬的时光中终究成了错过的路人,到了如今,回头又有何用?你应该知道你现在肩上的责任。

那是……白薇皇后的声音?

白璎身子微微一震,终于还是强行克制着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催马一跃,返回了水底的无色城。

波浪在头顶盘旋着,闭合起来。

光之塔下,六王归位。

“你不回头么?”金盘上的头颅却是茫然地叹息,没有半丝喜悦,“其实,仔细想起来,你真的从来都没有机会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是的,”白璎终于开口承认,却看着他,一字一句,“其实,你也一样。”

皇太子微微动容,却无言以对。

“我们是一样的人,走着同一条路,也必须背负起同样的命运,”白璎咬着嘴角,声音却是坚定,仿佛她灵魂里有什么声音在召唤着,提醒她坚守自己的职责,“就如当年开国时的星尊帝和白薇皇后一样!”

真岚却茫然地看着背后的虚空,喃喃:“不,我就是怕和他们一样。”

“为什么?”白璎霍然问。然而那语气、已然和平日有了略微的不同。

“因为他们不是好的范本。”真岚吐了一口气,“而我,却希望你幸福。”

“……”太子妃忽然能沉默下来,将天马交给战士带走,自顾自静静地看着金盘中丈夫的头颅——她的表情,忽然间也有了奇异的变幻。

“你……身上真的是流着琅玕\的血么?”她喃喃,伸出手去捧起头颅,放到和自己齐高的地方,凝视着,叹息,“不一样啊……七千年以后,已经不一样了!”

“你是?!”那一瞬间感觉到了变化,真岚脱口惊呼,看着面前白璎的眼睛。

眼睛里面,又有一双眼睛。

重瞳里,隐藏着两种表情和两个灵魂,一起凝视着他。

外面的,是哀伤而悲悯的,熟悉的温柔。内里的却是坚定明亮的,隐隐带有一种男子也罕见的高慨。望了他一眼,然后,内里的那双眼睛渐渐游离出来了——最后,离开了冥灵的身体,漂浮在无色城的水底。

“白薇皇后?!”在看到那双眼睛时,真岚和赶来的大司命一起惊呼出来。

一瞬间,空桑皇太子和大司命都怔在了当地,说不出话来。

虚无飘渺的无色城,终于迎来了七千年前的缔造者。

“琅玕\的血,流到你身上时、已经变淡了么?”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审视着真岚,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仿佛能看透一切,默默地衡量着,忽地变了语气:“不对……不对。你没有继承全部的力量!?为什么?……皇天也不在你手上。”

“皇天……”真岚刚开始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说了两个字,语调终于恢复了常态,挑了挑眉毛,“皇天送给一个中州人了。”

“什么?”白薇皇后的眼睛里流露出震惊的表情。

“圣后勿怪……皇太子殿下是想、是想借助那个人的力量,去寻回被封印的各部分躯体。”大司命也回过了神,结结巴巴地替真岚解释,“那些冰夷用车裂的方式镇住了皇天,夺走了帝王之血的力量——皇太子殿下必须六体合一,才能恢复。”

“车裂?”白薇皇后却皱了皱眉头,“不对。车裂,怎么可能镇得住琅玕\的力量?”

“……”大司命和皇太子伉俪听得此言,齐齐震惊。

“可、可是,术法的化境篇里,就是如此记载的啊……”大司命苍白了脸,却不敢置疑眼前这个千古一后的说法,只是搬出了历代司命秘藏的典籍来。

白薇皇后眼里有怀疑的神色:“化境篇?是谁著的?”

“是……是星尊大帝暮年留下的著作之一。”大司命迟疑着回答,“这卷书和*书的其余部分一起,成为皇家和六部王族修习术法的必读摹本。”

“琅玕\写的?……”白薇皇后喃喃,眼里有说不出的表情,忽地一笑,“难道琅玕\在死前留下遗书,说用车裂可以封印帝王之血?”

“是的。”大司命恭谨地低下了头。

“呵,梦呓!”白薇皇后冷笑起来了,眼里光芒四射,“魔之左手的力量,只有神之右手可以抗衡。怎么可能仅仅通过车裂来封印?”

大司命苍白着脸,看向金盘里的头颅,不敢再说下去:“可是,百年前的那场灾祸里,分明是……”

百年前,冰夷的确是靠着这种方法、封印了皇太子的力量。

“是有些奇怪……”虚空里那双眼睛瞬了一下,投注在真岚脸上,凝视。

“不像……真的不像啊……”白薇皇后最终还是喃喃叹息,闭合了眼睛,“你是我和琅玕\的后裔,我儿子姬熵的第八十六代子孙——可是在你身上,那所谓的帝王之血,为什么已经有了如此大的改变?””你说血统?”真岚眉梢一挑,淡然回答:“我的母亲,来自砂之国。”

“哦?”白薇皇后的眼睛霍然睁开了,看了他一眼,“不是白族人?”

“你们白族的白莲皇后,生不出孩子。”真岚无谓地转过头去,抬起右手抓了抓头发,“所以帝都派兵,把我从母亲那里强行夺了回去,塞到这个王位上。”

白薇皇后忽地微微笑了,看着这个混血的皇太子:“看来,和血统无关。”

“嗯?”大司命诧异地脱口。

“应该是从琅玕\写下那一卷书之时开始,帝王之血便已经改变了,变得可以以人世的术法来封印住——”注视着金盘里的头颅,默默地竭力追溯,白薇皇后眼里有了迟疑的光:“能做到这一点的,没有别人……难道,是琅玕\?”

皇太子伉俪和大司命已经跟不上她的思绪,只是有些莫名地看着那双眼睛里的表情不停变幻,喃喃自语。无色城的虚无幻影里,白薇皇后的眼睛如同一双美丽的蝴蝶,瞬忽漂移,不停的俯仰观望。

她终于回到了这个千年前亲手创造的城市。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如此陌生,远远不同于当日ta设下结界之时——或者,对于光阴和历史而言,她是一个逆流而上的悖逆旅人。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干扰历史的流转。

“魔之右手的力量还存在着……就算被封印在苍梧之渊,几千年来我依然能感觉到!”白薇皇后的眼睛微微抬起,顺着光之塔看向头顶无尽的蓝色,眼神凝重,“琅玕\,还存在于某一处,虽然衰竭、却未曾消失。”

眼睛雪亮如电,忽然看了过来,盯住了一直未曾说话的太子妃——

“白璎,我的血裔!我已然衰竭,所以将所有力量转移给了你——如今唯有你能封印魔之右手。在我的灵体消散前,我们一定要寻到那个毁灭一切的魔,将其封印!”

白璎微微震了一下,无声地垂下了眼帘,颔首。

那样艰难的任务,几乎是有死无生的。然而,在下了舍身成魔的决心时,她就已经不畏惧这些——其实,获得力量之后随之而来的新使命,白薇皇后已经在苍梧之渊就详细地告诉了她。她必须以冥灵之身,用后土一系的力量去寻到破坏着这个世间的魔。然后,用同归于尽的方法、封印住他。

因为,作为白族最后一个可以承载后土力量的女子,她已经是不能复生的冥灵。而且,白之一族已然没有任何血裔——一旦她烟消云散,后土的力量便再也无法传承下去。

所以,她必须要在自身消亡之前,封印住魔之左手。

从此后,皇天后土,这两种代表创造和破坏的巨大力量、就将进入一个漫长的相持阶段,保持着绝对的平衡,静止着,不让任何世人察觉到它们的存在。

——宛如七千年前,星尊帝和白薇皇后在镜湖中心发现这种远古神魔力量时的状态。

那是一个轮回的结束,和新一个轮回的*。

苏摩站在空无一人的九嶷宫殿里,无言四顾。

他几乎是夷平了整个王宫,却看不到那个王者的影子。他站在废墟里,用幻力反复遥感,然而在九嶷这座空桑人的神山上结界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他的术法作用有些衰微,竟然时有时无起来。

那个该死的青王,躲去了哪里?!

深碧色的眼睛里泛起了愤怒,一挥手,又击毁了一面墙壁。

轰然巨响中,空荡荡的别院里只留下了一座东西的孤独地矗立。

那是望乡台上的坠泪碑。

——空桑人追忆亡灵的神物,凝聚了千百年的血泪。那是有着无数“过往”的东西,一眼看去,苏摩的视线也被吸引了,投注在那面空无一字的光洁碑上,久久凝视。

忽然,他走过去,缓缓弯下腰,握住了碑底上一物,微一用力。

雪亮的光腾起在废墟里!

坠泪碑底座上,那个骷髅的嘴应声张开,吐出了那把衔着的剑,随即重新闭合。那一瞬间,仿佛是幻觉、九嶷山谷深处,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叹息。

傀儡师轻易地拔出了那把千百年来都不曾有人拔出的长剑,在日光下横剑凝视。深碧色的眼睛里有些微的变幻,他手臂上缠绕着的蛟龙也发出了一声应合的叹息。

辟天……这就是传说中星尊帝的佩剑辟天!

传说中,星尊帝和白薇皇后在年轻时曾一度流落海外,到了鲛人居住的海国璇玑列岛上。纯煌协助了这一对年轻人完成心愿,指点他们去寻求上古封印在镜湖中心的神魔力量,还以龙牙制成这把长剑相赠。

然而,十几年后,正是这个握着辟天的人,灭亡了海国。

这件海国的神物从此流落云荒。在星尊帝暮年宣布停息干戈后,被安放在九嶷山下的坠泪碑底座上,作为镇住碑上无数阴灵之宝,再也没有出鞘过。

七千年后,新生的海皇来到了九嶷山下,重新拔出了这把长剑。

“趁手。”微微一笑,他忽地转动手腕,划了半个弧——所到之处,土石飞扬。

那一瞬间,废墟的一面墙背后、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霍然望去,却是一名女子霍地缩了回去——虽然蓬头垢面,却难掩天姿国色,惊慌地躲在一面墙后,看着傀儡师:“求、求求您饶了我吧!离珠……愿听从您任何吩咐。”

“青王在哪里?”苏摩持剑在手,漠然地问。

——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气质,美得邪异,却完全不像鲛人。

“青、青王?”女子慌乱地问,“您是说……是说九嶷王殿下么?”

苏摩懒得再说,垂下剑尖,遥遥指住了她。

“我、我只看到殿下他往神殿方向跑去了……”离珠指着北方山腰,结结巴巴,“从王宫北方的玄武门出去……左转,再过三道山门,就是……”

“带我去。”

话音未落,她就觉得腾云驾雾地飞了起来。

偏殿,花园,宫墙……玄武门。

出了北玄武门,就是后山。一片浓绿的碧**人眼帘,带着无处不在的游荡的白色雾气,仿佛一群群幽灵在山间徜翔。

那是九嶷神山的区域。

宽阔的辇道通向山上:中间是大块的平整石头,黑曜石和雪晶石交错铺着,雕刻出繁复美丽的花纹,那是帝后及大司命的专属道路;而路两侧平砌着淡青色的砖,则是供随行妃嫔和百官行走的。而在盗宝者嘴里,也将这条路称之为“幽冥路”。

沿着辇道上山,穿过三道石砌的门楼,最先抵达的是位于山腰的祭祀先人的享殿。然后再上去,才是供奉着神灵的神殿。

随后的辇道折向山后,直穿入一座深深的山谷——

那,就是著名的“帝王谷”。历史上所有空桑皇帝皇后死后的长眠之处。

从北玄武门到享殿,足足有十里左右的山路。而那么长的距离,居然就在一瞬间过去。

离珠被人抓着腰带提在手里,晃晃荡荡地一路掠去,只吓得脸色苍白,不停地尖叫。

忽然,她感觉到那个黑衣人急速地停住了脚步,长久地伫立。

她刚想抬头看为什么,腰间的那只手霍然一松,她一声惊叫,脸朝下地跌倒在坚硬的黑曜石上。她反射般地抬手护着头脸,只觉双肘剧痛。

挣扎着起身,却看到那个诡异的黑衣人正站在享殿前,脸色苍白,激烈地变幻着。忽然下意识地转开了头去,仿佛不想看见某物。

——怎么了?

离珠诧异地从地上站起,看向前方。

在供奉着空桑历代帝后的享殿前,是一片玉栏围着的广场。玉阶晶莹,上面依稀有暗红色的血迹,百年未褪。层层台阶上去,居中放着一个一人高的青铜鼎,正面用高浮雕手法刻着手持莲花的创世神,背面用阴线绘有高举长剑的破坏神,黑眸和金瞳日月般辉映。

宝鼎上镌刻着繁复的符咒,在日光下发出淡淡的光芒,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力量——那是星尊帝时期开辟这个帝王陵之初就铸造的传国宝鼎。

奇怪的是、这个黑衣人看的不是宝鼎,而是围绕着宝鼎的六座栩栩如生的石像。

——那,是百年前空桑灭国时,自刎于此的六王!

传说中那一战极其惨烈。穷途末路之下,为了保存仅有的百姓,空桑的六部之王合力杀出了重围,一路血战,回到供奉着历代先皇的九嶷享殿。在向历代先祖祈祷后,六个王围绕着传国宝鼎一起横刀自刎,以性命作为交换、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无色城。

当六星之血在鼎内汇集的瞬间,虚实的界限被打破了。

所有的魂魄归于无色城、裂镜对峙的两国出现后,这六王的尸体便化成了无头石像。百年来不管风吹雨打,都伫立在享殿前,静静守护着王陵。

只看得一眼,便烫伤般地转过头去,不敢直视。

片刻的沉默后,又艰难地缓缓转过头来,长久的凝视。

他眼中露出的表情让她震惊。

这个人,有着如此惊人的容貌……一定是鲛人吧?那种美是超越了种族和性别的,让一直以来被所有人都夸为世间最美的她,都难以抑止地感到嫉妒——原来王的话果然没有错:这个世上最美的那个人,真的并不是她!

那个鲛人脸色苍白地看着六星,然后仿佛难以抑止地、举步向着台阶走上去。

“别过去!”离珠一惊,脱口,“那里有结界!”

——这个人要来这里,就是为了穿过这个六星结界,试图去往无色城么?

然而那个鲛人疾步走上了祭坛,却并没有直奔传国宝鼎中的结界入口。而是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后微微迟疑了一瞬,然后仿佛终究难耐地、对着一尊无头的石像伸出手去。

一瞬间,随着她的惊叫,虚空中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在触及石像的刹那、轰然的响声中,那一袭黑衣被结界中放出的光芒击中——完了,她想。心里却居然有某种释然:

自此后,世间再无比她更美之人!

这个以六星之血汇聚而成的结界,位于无色城入口,作为分割两界的屏障,它所具有的力量是异常强大的。

空桑六部的王者以毕生的灵力结成了屏障,守护着无色城,不让任何云荒地面上的人类进入——即便是沧流帝国建立后,元老院的十巫倾巢出动联手施法多日,都无法破除这个结界。最终,十巫曾一起请示智者大人出手相助,然而那个神殿里沉默的神秘人却没有答应。

如今,这个不知好歹的鲛人竟然敢闯入这个禁忌之地,怎能不灰飞烟灭?

然而就在她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光芒散去,那个黑衣人竟赫然就在原地,毫发未伤。

——怎么会?

离珠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和六星结界正面交锋后依然无恙的鲛人。

显然方才也是受到了相当凌厉的一击,他往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然而他的手、却已然是穿过了屏障,缓缓伸了过去,停止在那尊石像上方的空气中。

那尊石像的头颅早已被斩断,然而那个鲛人却痴了一样地伸出手去,在虚空里轻轻触摸着,描摹着轮廓,眼神忽地变得说不出的哀伤和温柔,仿佛触到了那个死去之人的脸颊。

那座石像是六星里仅有的两个女子之一,束着白色的战袍,上面绣有蔷薇的标记。

到了这一刹那,她才忽然明白过来了,低声惊呼——

原来是他!是那个鲛人!

那个一百年前被驱逐出云荒,一直背负着“倾国”和“堕天”之罪的鲛人。

——难怪会有着这样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容貌,令日月都为之失去光彩。

离珠又惊又妒,却是难以自禁地目不转睛看着这个黑衣的鲛人。越是看,越是绝望——枉她一生自负美貌,有着几辈子积累起来的美丽,然而这种刻意经营谋求而来的美,却依然难以和这宛若天成的出尘之美相比。

如果说,她是尘埃里开出的凡世之花,那么、这个人就是云上不染片尘的光。

仿佛已经忘了要追九嶷王,那个鲛人只是静静站在祭坛边缘上,承受着结界的推斥力,凝望着那一座已然死去的石像。不知他用了什么样的术法、随着手指的描摹,断颈上的虚空里缓凝结出了一个淡白色幻象,如雾般恍惚。

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子头像,秀丽而宁静,眉心有着十字星的红痕。

离珠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暗自诧异,隐隐有些不屑。

想来,这个人就是死去的空桑太子妃了……然而这样的容貌,不要说和这个鲛人比,就是和自己相比也是远远不及。充其量也只能说是秀丽,却不是什么绝色。

可为什么这个有着天下无匹容貌的人,会倾心于这样一张脸呢?

“咦,苏摩在这里!”在这一刻的寂静里,忽然听到辇道上传来清脆的惊呼。

祭坛上那个鲛人一惊,手迅速地放下了。离珠应声转头,却是一个少女和一名中年男子正飞奔而来。

——九嶷也真是乱了,居然连接有外人就这样闯入了宫殿后的神山禁区。

然而,少女身边那个落拓男子在看到那个六星结界时,也蓦然站住了。

“阿璎……”西京看着那个没有生命的石像,低低叹息,眼里掠过深重的悲哀。

那笙粗心惯了,却没有反应过来苏摩在干吗,只是看着他,诧异地嚷嚷:“咦,你不是说要去杀那个青王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苏摩脸色微微一变,默不作声地侧过头,从祭坛上走下。

“啊?”那笙这是才注意到了祭坛上那几座石像,吃惊地打量,“这是什么?怎么有六座没头的雕像在这里?咦,可是他们的脑袋哪里去了?被盗宝者偷去了么?”

西京暗自扯了一下她的衣襟,示意这个唧唧呱呱的女孩子住嘴:“我们快去神殿!得赶快找到那个封印的右腿。”

“噢!”那笙毕竟还是知道好歹,被那么一提醒,也不多事,直接飞奔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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