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十月，救时宰相于谦去世。</p>
皇帝悲痛不已，为之罢朝七日。</p>
“根据太保的遗言，除了先帝和陛下赐给他的蟒袍和御剑之外，其他物件如车架等，当还于朝廷……”</p>
朱骧跪下地上，将于谦死后的一应安排都告知皇帝。</p>
“太保曾说，他只是做了为臣子应该承担的职责，先帝与陛下却因此爱重于他，频繁赐予，已然是让他惭愧万分了……若是再贪图死后富贵，更会让他难堪。”</p>
朱见济听完久久不语，最后反问一句，“我听闻于家清点家产，只有碎银三十多两，常穿的袍子都是缝补多次的？”</p>
朱骧应是。</p>
朱见济更加悲伤了，“文正公如此，朕又如何狠心收回过往赏赐？”</p>
“这件事不用再提了，朕再让秘书处送百两金去于夫人那边，总不能让文正公为国劳碌一生，连死后归乡都无法起个好看的坟茔，妻子也无有积蓄安然度日。”</p>
当年国家经济还没有缓解过来，朱见济为了敲诈官老爷们，就定下过一辆马车一百多两的价格。</p>
如今朝廷财政宽裕了一些，还提高了官员待遇，可于谦一生积蓄竟然只有这么些钱，着实令朱见济伤感。</p>
他坐下，手轻放在桌子一侧的奏疏之上，又对朱骧说道。</p>
“你知道朕当年为何调你去大理寺任职吗？”</p>
“……是臣性子耿直，不利于为皇家做事，陛下爱护于臣，故而让臣去了大理寺。”</p>
朱见济有点惊讶的挑了下眉毛，“你也清楚？”</p>
这可不太像朱骧这种性格的人会懂的。</p>
相处几年，对方够刚够直，心眼也跟着一块被填上了，哪里会反思这个东西？</p>
朱骧坦然回道，“这是文正公在世之时，提点的臣。”</p>
原来如此。</p>
于谦为官多年，中央地方都走过，要说官场规则和上下相处的心术，他自然也明白。</p>
但能人所不能，一如石灰清白，才是于谦最珍贵的。</p>
知道黑浊却坚持自守，还教导别人也这样，自然引来了其他人对他的又爱又恨。</p>
朱见济点点头。</p>
“那你好好做吧，这些年你当的可以，没有辜负大明的律法。”</p>
“文正公重国家社稷而轻君王，这点朕想让你学学他。”</p>
朱骧震惊的抬起头。</p>
“藐视皇帝”可不是一般的罪名，谁能想到这是给了于谦无尽哀荣的君主亲口所言？</p>
他慌张的想为岳父申辩。</p>
但朱见济没理他，“朕到底是年纪轻，京城又是权贵盘踞之地，此时太平无事，那是规矩束缚的严格。”</p>
“一旦放松下来呢？”</p>
“朕非是圣人，也害怕犯错。朕即国家，要是有错，于大明而言便要有难以挽回的灾祸……”</p>
“你为大理寺卿，掌大明法判，还望以国家为重，秉公执法。若是朕有失误，还请直言进谏。”</p>
大明的官场要想良性循环下去，除了朱见济这个皇帝以身作则之外，还要保证官僚系统的纯洁。</p>
为了达到后一项的目的，法律层面的约束和执行力度是不可少的。</p>
不然一切的道德秩序，都会变成一纸空文，空惹得民怨沸腾。</p>
“臣，谨遵圣谕！”</p>
朱骧被皇帝的这番话震撼了心灵，未曾料到朱见济的胸怀竟然如此广阔。</p>
他感动的低下头，对着他发誓自己一定会尽忠职守。</p>
而等朱骧退下后，朱见济才看起了他手下压着的奏疏。</p>
其中有很多，是老臣们请求致仕的。</p>
于谦这名老臣的去世，让更多人正视起了自己的年纪。</p>
最先呈递奏疏的，是在朱见济默认下，屁股一直黏在首辅位子上的陈循老大爷。</p>
他今年已经七十八岁了。</p>
按照朱见济登基时颁布的“退休条例”，他早就该告老还乡。</p>
只是朱见济舍不得老臣离去，特意把从景泰朝过来的臣子挽留了下来。</p>
现在，就算陈循再怎么眼馋当首辅的威风，身体的衰老也是让他有心无力了。</p>
总不能哪天开会，突然就死在文渊阁吧？</p>
不服老不行啊！</p>
然后，又有刑部尚书俞士悦上疏请辞。</p>
俞士悦今年是七十四，同样属于被压榨的老年人行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