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还是照旧的平静,课间的时候,萧雪晴她们跑去打乒乓球,于慧慈的手还是软的,不太能握住球拍,就站在一边看着,为她们鼓劲。乒乓球台就在教学楼后头的空地上,杜仲从楼上俯视着她们,想起刚才上课时萧雪晴小声告诉他的事情,心里有些疑惑——经过了这么久的沉寂,难道亡灵花又复活了?于慧慈这次幸运地躲过了亡灵花的魔法,下次还能这么幸运吗?让他感到不解的是,照这么多天的情况来看,亡灵花似乎已经被江平他们控制住了,似乎只要不在网luo上赠送沙发,亡灵花就没办法施展魔法,如果是这样,于慧慈身上发生的事情又如何解释呢?难道亡灵花可以跳过网luo直接施展魔法?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整个下午,直到晚自习前才有了答案。
晚自习前,6点半到7点半这段时间,老师打开教室里的电视机,让大家自由选择频道。杜仲对电视的兴趣不大,何况同学们一般都是看娱乐频道,那些花边和八卦让他觉得很烦,看了几分钟,索性抱着足球出去练习去了。在足球场上,自己寝室的几个男生和另外一批男生正在争夺球场,杜仲走过去一看,另外一伙人竟然是霍晨光他们。通常情况下,低年级的学生碰到高年级的学生,都会主动让出球场。然而霍晨光在就不一样了,他的足球技术在全市都是有名的,争夺球场时往往是靠一球决胜负来定下谁占领球场,在这种比试中,霍晨光输的次数很少。林国柱他们正摩拳擦掌地要和霍晨光他们比球,看到杜仲来了,喜出望外,双方都起哄说要让这两个人比试一下。杜仲和霍晨光也跃跃欲试,正摆开架势要射球的时候,霍晨光班上的安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边跑边喊:“快去看电视!亡灵花又送礼物了,这次的礼物真恐怖!”
“什么?”一听这话,球场上的人都停止了争吵。
“亡灵花又送礼物了?”霍晨光问。
“对,”安河说着又往回跑,“这次是一张脸!”
“什么?一张脸?”霍晨光大声问,但安河已经跑远了。剩下的人也没有心思再玩足球,都朝教室里跑过去。
在教学楼外就能听到电视里传来的声音,每间教室里播放的都是同一个频道,杜仲和霍晨光打了声招呼,便和林国柱他们一起冲上高中教学楼。在走廊里就能听到一阵惊呼声,这让他们越发觉得好奇,冲进教室里一看,播放的并非本地频道,而是外省的卫星电视,屏幕正中央一个男记者正在滔滔不绝地评论此事,同学们都聚在电视机前仰头望着屏幕。杜仲随口问一边的林洋:“怎么回事?”林洋说:“亡灵花又送礼物了!”杜仲问什么礼物,林洋指了指屏幕。画面已经切换了,记者的脸变成一个中年妇女的面部特写。这是一张很普通的中年妇女的脸,看起来有些浮肿,双眼无神地耷拉着,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痴呆的表情。
“就是这张脸。”林洋说。
杜仲盯着这张脸看了几秒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但接下来看到和听到的事情,很快就解除了他的疑问。镜头逐渐远离那女人的脸,慢慢转向侧面,露出了那女人的后脑勺——杜仲眼睛蓦然瞪大了,林国柱叫了起来:“怪物!”
屏幕上的确出现了一个怪物。这是两个女人的侧面,两个侧面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背靠背地站着。但,与通常的背靠背不同的是,这两个女人头部接触在一起的地方,并没有后脑勺——在第一个女人的耳朵后面,是另一个女人的耳朵,随后便是那个女人的脸——两个女人都没有后脑勺,她们的头部从耳根部分开始紧密相连,就像是两个依照人体前后轴线劈成两半的人拼合在了一起。
镜头继续朝下走,现出了那女人的全身——这是一个正常女人身体的侧面,如果不是脖子以上有那样奇特的外貌,谁也不会感到这样一个身体有什么奇怪。
镜头在女人身前身后游走,身体前方的那张脸生动而紧张,紧张中掺杂着恐惧,恐惧中带着回味,而在五色的滋味中间,难以言喻的表现欲压制了其他一切**。在正面那张生动的中年妇女脸上,表现的**上升为一种流动的光华,这光华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使得她平凡黯淡的脸和眸子都焕发出勃勃生机,这张朝人海里一扔连个水漂也打不起来的普通面孔,在这种强烈**的照耀下,竟然具有了几分名人的风采。与此对照的是背后那张脸,那张脸始终保持着杜仲第一次见到时的平庸和无神,无论是线条还是神采,皆呈现出向下的姿态,包括眼神,包括从嘴角挂出来的涎水,全部向下,让人怀疑这张脸几乎要从脖子上滑到地面上去。镜头游走着,两张脸交替出现在镜头前,最后定格于正面那张脸前。中年妇女用菜市场经常可以听见的那种尖锐亢奋的声音急速地陈述着,记者不时在旁边将越扯越远的话题拉回主题上来。听了几分钟,杜仲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中年妇女名叫李红妹,在今天中午以前,她和一般人一样,只有一张脸,也就是正面那张脸——这点是李红妹再三强调的,显然她并不以背后那张面孔为荣。第二张脸也不是凭空出现的。自从黑雪降落以来,她便留心上了亡灵花,后来见这么多人都声称收到了亡灵花的礼物,她不禁也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决定以身试法,看看亡灵花的说法到底是真是假(李红妹原话),便以“红妹妹”为网名,向亡灵花发送了站内消息,说希望自己能长得更漂亮。对这个要求,亡灵花没有任何回应,直到昨天晚上,忽然通知她说第二天中午送礼物,她半信半疑地等到了中午,忽然觉得脑袋后发痒,便用手去挠,感觉脑袋后长了些疙瘩,痒得钻心,她丈夫和儿子都帮着她挠。那些疙瘩越挠越大,头发渐渐掉了,一家人吓坏了,不敢再挠,她儿子忙拿了皮炎霜来给她涂上,但不管用,没多久后脑勺上的头发完全掉光了,疙瘩连成一片,变成了一张脸,他们这才明白是亡灵花的礼物到了,连忙给电视台打了电话。
李红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情况,说她唯一不明白的是,亡灵花给自己的礼物怎么和自己索要的不一样——这也是杜仲觉得奇怪的。记者问她是否后悔收到这样的礼物,她迟疑了一下说不知道,又说希望亡灵花能把礼物收回去——这点杜仲心里明白,她恐怕得一辈子带着后脑勺上那张脸过日子了。根据于慧慈的说法,要想让亡灵花把礼物收回去,必须在索要礼物的时候便为自己留下余地,李红妹没有为自己留下余地,也就没法收回礼物了。她丝毫不知道这个情况,大概还以为这张脸摆上一两天就会自动消除,仍旧兴致勃勃地在镜头前说着各种感觉。在她说话的时候,她的丈夫和儿子不时穿过镜头拿东西,看到镜头便笑一笑,最后她丈夫终于没忍住,把话题抢了过去,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没说两句,儿子也凑了进来,李红妹不甘示弱地将脸也挤了过来,屏幕上被他们一家三口的脸塞得满满的,看起来颇为滑稽。
杜仲觉得没必要再看下去,正要溜出教室,记者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刚刚从网上察看到一条最新消息,亡灵花即将出现惊人举动…….”听到这话,他停下了脚步。
接下来这条消息的确相当惊人——就在几分钟前,亡灵花在沼泽八卦论坛上又重新出现了,赠送了一个沙发之外,还发表了另一个声明。声明中提到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关于她新赠送的沙发,她说这个礼物将在明天晚上7点整、在长济大剧院的舞台上、由她本人现场赠送,届时她将首次出现在粉丝们面前。抢到这个沙发的是南安市的一位名叫姚华的高级程序员,据说他正在和南安市电视台取得联系,并且订购了明天上午的机票,以确保能在明天晚上7点以前准时赴约。
亡灵花的另一个声明是,从明晚7点开始,她将逐渐露出自己的真面目。这条消息让全班人都发出了惊呼声,不少人欢呼雀跃地说要去看,大家议论纷纷地猜测着亡灵花的真面目。杜仲再也没心思看下去了,飞快地溜出教室,直接跑到楼上高三(2)班的教室里。
高三(2)班的教室同样处于沸腾状态,在教室前端集中着全班大部分的人,教室后面的空地上只站着两三个人。这两三个人面色苍白,神情紧张,正在低声地商量着什么。杜仲一眼看到他们正是江平、于东和谭克勤。他直接从后门走进去,走到三个人面前。那三个人一看到他,没等他开口,都苦笑了一下,江平说:“送沙发的是王玲。”
“她被亡灵花控制了?”听到江平这么说,杜仲心中一沉:难道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没有。”江平摇了摇头,苦笑一下,“亡灵花没法控制她——她可能以为自己能够控制亡灵花吧。”刚说到这里,谭克勤捅了他一下,他猛然醒悟过来,立即闭上了嘴。杜仲见他们不敢再说,自己也不敢再问,打了声招呼便告辞了。
经过二楼自己教室那一层时,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朝楼下走——必须去网吧看看。走了没几步,迎面正好撞到王老师走上来。
“杜仲,上晚自习了,你到哪去?”王老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