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庄的路中,墨瑶早已疲累之极,在马车慢悠悠的颠簸下更是昏昏欲睡,一低头看到脚上的伤就想到了罪魁祸首墨洵,于是很不客气地把他的胳臂拿来奴役——当枕头,墨洵今日倒是分外乖巧体贴,不知是玩得累了还是怎地,竟是十分安静地坐在那里,装模做样的一脸深沉。
墨妤拽了拽墨瑶的袖子,十分好奇八卦地追问太子和萧君逸之事,她不明白,她不过离开一会会,那一向对女子不太热衷的太子哥哥和萧公子怎会对墨瑶投以那般的含情脉脉的眼光?
墨瑶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顺手指指旁边的青花,示意她代为转述,然后继续埋在某人的胳臂里闭目打盹。
青花得令正合心意,立马兴致勃勃地叙述,直至说到萧君逸愿意割爱姚兰花之时,墨妤吃惊得张大了嘴,面色变了几变,又埋头思索了好一会,才对着阖眸眯眼的墨瑶低叹了一句,“四妹妹,这些年来,娘亲就觉得你是与从不同的,总是怕你有朝一日风头盖过了我,才这般的……待你,却不知那萧公子究竟是几分真情,几份假意?比之裴煜,我倒觉得,不如嫁他的好。”
此言一出,墨瑶靠在墨洵的胳膊上差点滑下来,好半天没有吭声,她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可这事让她如何说起?萧君逸与她,不过一面之缘,何来真心?所谓要娶她,也不过是……一出戏罢了。也只有墨妤这般的单纯心性,才会想得如此简单,才会……那么相信封文宇。
“瑶儿,你累了,不要说话。”墨洵似乎对于墨妤和青花的罗嗦有些不耐,伸手霸道地将墨瑶摁在怀里,“女人话真多。”
墨瑶无语,掀掀眼皮子继续睡觉。
……
一行人回到庄里已将近晚膳时分,进入庄门的时候,管家正拿着几个包袱似乎犹豫不决,墨妤示意琼花过去问了问,才知竟是昌隆寺空远禅师送的礼到了。
听到有礼物,墨洵立时将怀里的墨瑶扔到了旁边,墨瑶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被身后的青花险险扶住,忍不住恨恨地咬牙,这势利的小呆子,她竟比不上一个礼物了么?
墨洵哪里顾上许多,早就急不可奈地拆开了包袱,两串碧莹通透的佛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看便是稀罕之物,管家在旁边解释,说是这两个小包袱里是送给墨家少庄主和墨三小姐,而另外一个比较大的包袱却是给墨四小姐的。
墨瑶听到自己也有份,连忙惊讶地示意青花接过,她不过是个养女,真难为大师也记下她了。再看看那偌大一个蓝布的包袱,鼓鼓囊囊,看上去竟是有点悬念。
墨洵接过佛珠把玩了一会便扯过墨瑶的手腕套了上去,笑眯眯地说是好看,转头一脸垂诞地盯着那个大包袱,又回头瞅了瞅墨瑶,使劲地眨眼睛。
墨瑶被他谄媚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便由得他去,点头示意青花打开,她也非常好奇,会是个什么好东西?
青花伸手拆了好一会,才打开了细结,拉开了一看,手指头忍不住开始打颤,下意识便要合上。
“啥宝贝?”墨瑶探过脑袋,心中有一丝奇怪的不踏实感,是什么东西,让青花这么紧张?
“小姐……那……是……”青花语无伦次,旁边的墨洵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墨瑶秀眉一蹙,扯开包袱,良久没有说话。
墨妤困惑地低声嘀咕了一句,“好奇怪的风筝……”
青花眼睁睁地看着小姐一张俏脸上渐渐浮上乌云,粉红的樱唇瞬间被咬成深红,空气中,似乎隐约有咬牙切齿的声音。
面面相觑之后,墨洵很识相地收起笑颜,转头对白杨叫了一句,“好累,我要回房睡觉。”
“你要不要?我送给你?用你的佛珠换这个好不好?”墨瑶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扬手晃了晃手腕上莹翠的佛珠。
“风筝有什么好玩的,不要。”墨洵头摇得像拨浪鼓,扯着白杨溜之大吉,为一个风筝挨戒尺,绝对不是划算的事情。
————
回冷香苑的路上,墨瑶一直沉默,青花跟着心里忐忑,她虽然知道小姐忌讳风筝,可却没想到那得道高僧竟会送这么个东西过来,看小姐的脸色,明显是猫被踩了尾巴……,到底,小姐心里的结又是什么?
回房坐到软榻上,墨瑶未提风筝之事,只默不做声地脱了鞋袜,一看,果然,整个脚背又肿得跟馒头一样,可怜才刚刚好了点,又被折磨得惨不忍睹。
“小姐……”青花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这些年,小姐还从未有过这么奇怪的情绪……,这怀里抱着的风筝,让她觉得格外的重。
“小姐,这风筝搁哪?”青花期期艾艾着问了一句,毕竟是高僧所赠,依小姐的脾气,若是烧了毁了,会不会是对神明的不敬?
墨瑶眯起眼睛,莫测高深地睨了眼青花,冷冷道,“高僧送的东西,搁你房里。”
青花手抖了抖,看到风筝上那张诡异的笑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颤巍巍道,“小姐,要不咱们搁到小库房里去吧?”
墨瑶冷哼一声,“你不是跟宝儿说去放风筝吗?这下如了意了?”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怪事接二连三,简直让她云里雾里,大师送风筝不果紧,风筝做工精致,很好,可是,那风筝上的诡异的笑脸,让她心里像是堵着什么,难得过很。
青花苦笑,捧起风筝回房,自作孽,不可活啊。空远大师,这又是哪出?送什么不好,送小姐最讨厌的东西?
“小姐,先喝点茶吧。”青花安顿好了风筝,泡了壶茶送到了房里,她很想八卦一下这小姐为什么对风筝这么避之唯恐不及,可一看小姐的神色,还是按捺了下来。
“你去歇歇吧。”墨瑶阖上双眸,懒懒地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脑中却在回想着今天一连串奇怪的事情:莫名其妙地被拉去上香,意外地遇到太子,萧君逸,还云里雾里地被初次见面的萧君逸深情表白,连太子都非常‘诚意’地为她留着太子侧妃之位……这刚一回府又收到了大师的风筝,这只将她带到这个世界的风筝……得道高僧必是窥破天机之人,送来这只风筝,摆明了告诉她,他知道她的身份。
因为风筝穿越不是她所愿,可是,作为世外高人,这么个时间里送来这只风筝就有点不厚道了……
“青花,那风筝上有没有什么字?”
“小姐,只有两个字,机缘。”
“好,很好。”墨瑶嘴角扬了扬,只觉得头上一片乌鸦黑沉沉地飞过……良久,无奈轻叹一声,“青花,准备点水,我要沐浴。”
“小姐,已经备好了。”青花指指榻上的干净衣服,动作麻利地准备好洗浴用具,伸手试了试水温,问,“你的脚还没好,我帮你吧?”
“我自己来,你先去休息一会。”墨瑶摆摆手,起身走到屏风后解开衣裙,将自己缓缓埋进水里。
暖气袅袅氲氤,窗外暮色渐沉,徐徐的微风吹过,她只觉得通体舒泰无比,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对她这个随遇而安的人而言,在哪里生活,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如今这个时候,她不想去横生任何枝节,只想尽快寻找出困扰了她八年的身世之迷……
来到这个世界之时,这个身体只有八岁,当时萍姨已经重病,她一直想等萍姨病愈后慢慢打探身世,却不料萍姨这一病,竟是撒手西去,只留下一个玉珏,一封信,要她投奔墨非凡。
原以为墨非凡会是她的亲人,可当他一听到萍姨的名字,那个反应,让她直觉,他与她没有血缘关系,那个冬日,她在冷风里等了墨非凡整整三天,他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靠在树上差点冻晕过去,他盯着她的眼神,很仔细,很深沉,很久……直到旁边偎着他的女人不耐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淡淡地吐了一句,“我可以收留你。”
收留,这两个字,让她心底一寒。
她给了他半块玉珏,而那封信,当晚就被她扔进了火盆里,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