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春日总是过得特别快一些,转眼,那树上一时传来阵阵蝉鸣之声,又经这大日头一晒,再入了人耳,总是扰了清静,叫人特别烦躁,幸好,这内务府都往各宫派了些太监去粘那树上的蝉。
这一日,念语难得的没有午憩,坐在廊下,听着蝉鸣,那些阳光射在那些油亮油亮的叶上,又经那叶子照入了她的眼,只觉这天地朗朗,清明一片,因此看到那些太监拿着竹竿的时候,便出口拒绝了:“若是这六月无蝉,这夏天也失了几分味道,再说这蝉也是个可怜见的,埋了那么久才得高歌一回,还请公公们手下留情,放了它们罢。”
那些公公们面面相觑,却又不能怎样,这宫中的娘娘们哪个不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罢了罢了,大不了等这暻嫔娘娘厌烦了,再来粘一回就是了,因此无不交口称赞这念语是菩萨心肠。
说来也巧,那日楚澈下了朝,便想去黛嫔那儿坐坐的,此次科举将近,柳絮之父虽说是经商出身,但发迹之后便颇是聪明地开起了书院,而江南一向是人杰地灵之处,临安附近的会稽更是人才辈出,虽楚澈有一个于斯书院,但总归还是希望今次科举能多几个江南士子,宁相虽然权倾朝野,但是江南毕竟离京城甚远,对那里士子的影响总归会少上几分。
行至半途,却给一阵突如其来的蝉鸣声给勾住了脚步,侧头微听了半晌,眼中流露出几分好奇之色来,于是,他转了身,问那周德福道:“公公可听得出这蝉鸣声是从哪个宫传出的?”
周德福自是伶俐,早在楚澈停步倾听的时候,便已辨明了方向,在心中以盘算,便想到了前几日念语赶太监的事,弓着腰道:“回皇上,应是那霁月殿内传出的。”说罢,又将那对那些太监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哦?”楚澈眉一抬,静默了一会,又道:“她倒也有趣。”说罢,转了方向,改往霁月殿去了。
“皇上,那明瑟殿那儿……”
“过会再去也可。”
这还是自念语受伤后,楚澈头一次来霁月殿看她,入了殿,便先问起了她的伤势:“伤口可是好全了?”
“不过一点小伤,有劳皇上记挂了。”念语得体地笑着,将楚澈迎入了殿内,又吩咐了月柔去取那冰糖百合桂花羹来,说是楚澈在这太阳下走了许久,去去暑气。
说是冰糖百合桂花羹,实则这桂花与百合不过是个陪衬罢了,倒是那白的苹果,黄的橙子,红的西瓜,如玉的银耳满满地摆了一盘,个个玲珑剔透,色彩鲜明,再加上那金色的桂花做点缀,看得人不由神清气爽,食指大动,果香与花香溢出,又带了丝丝冰气,光是瞧着,便觉得凉了几分。
楚澈不由笑赞了句:“好巧的心思!”
“这月柔的手艺真真是越发精进了。”念语尝了一口之后,亦是大赞。却不料,这一口吃下,竟是觉得胃中一阵翻滚,似有什么东西翻涌而上,虽然楚澈在前,不能失了仪态,却也是忍不住,侧了身子,张嘴欲吐。
月柔脸色大变,还道是自己一时大意,这水果羹中了有了不干不净之物,一边扶住了念语,一边不住低头请罪。
楚澈看一眼念语,再看一碗水果羹,又舀了勺起来细细看过闻过,并无任何问题,心中却也不敢大意,叫了小顺子去传太医。
而跪在一旁的月柔此刻心头无数念头掠过,这水果羹是出自她手,她自然不会在这其中做手脚,可是这霁月殿中的下人却不一定了,稍稍抬头扫过殿内一干人等,又想起念语那日的话来,恨起自己心慈手软起来。
“皇上……”念语稍稍缓过一阵后,脸色有些泛黄,但还是先替月柔辩白起来:“妾信得过月柔姑姑。”
说话的时候又看了一眼水果羹,不知为何,心头又是一阵犯恶,再次干呕了起来,惊得月柔赶紧替她拍背,又倒了杯水给她。
太医来了之后,先是看过水果羹,又用银针试过,再叫旁边的医童尝过一口,细细验了许久之后才道:“回皇上,这水果羹中无毒。”
一听这话,念语心中大骇,在心中算了算日子,果真,已是过了一月之期,急忙道:“若是无毒便是最好,想来妾只是一时中了暑气,所以才会有不适之状,御前失仪,还请皇上降罪。”
楚澈上前一步,亲自扶起了她,道:“爱妃不必担心,只是这六月才刚刚开始,爱妃就有中暑之症,朕实有些放心不下,既然太医也在,便请太医把脉诊视一番罢。”
“不必劳烦太医了,想来是妾体虚吧,开些补血益气之药便可了。”
楚澈却是坚持,方才他握着她的手的时候,便发觉她手中已是湿漉一片,再看她推辞之意,心中更觉怪异,因此当下也不理她,只对着太医道:“朕命你替暻嫔娘娘诊脉!”
太医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对念语道:“还请娘娘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