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为何今日才说?”
柳絮苦笑:“妾以为湖边那次皇上已经记起来了,谁料……”
楚澈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震惊有之,愧疚有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皇上,妾不敢替父亲求情,只求皇上能饶薇茗一命。”柳絮苦苦哀求,泪盈于睫。
楚澈看看薇茗,又再看看柳絮,转了神,道:“薇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逐出宫去,发配西疆刑舂。”
柳絮不由呆住,她本以为自己说出这段往事,楚澈能看在她曾照顾他的份上,宽恕薇茗,不是发去浣衣局便是逐出宫去,却不料竟还是要发配边疆,上京离西疆路途遥远,更何况刑舂是要施以黥、劓等肉刑后押送官府或边境军营,这样一来,薇茗日后想要嫁人也是困难,再者还要服晒谷、舂米之劳役,薇茗虽说是个丫鬟,却也未曾做过这些苦活的,怎会承受的住这样的苦行。
想起那日月柔私传信件出宫,念语更是犯下“宫闱”之罪,楚澈却也不过将月柔贬去冷宫而已,这般想来,心中酸涩更甚,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有不平之色:“妾自请去冷宫,只请皇上能对薇茗手下留情。”
楚澈似被刺到了什么一般,拂袖道:“你当那宫规是儿戏么?”
薇茗见柳絮要与楚澈起冲突,挣脱出侍卫的手,跪在柳絮旁边:“小姐,小姐,薇茗死不足惜,小姐不可为了薇茗与皇上起冲突啊。”
楚澈听了愈加心烦,甩手道:“将这贱婢拉下去,送黛嫔回宫!”
柳絮默默起身,不发一言,慢慢行李退了出去。
这一晚,乾清宫的灯彻夜不灭。
四更鼓已过。
周德福瞧一眼天色,思量一会,轻声道:“皇上,丑时了。”
“唔。”楚澈只低低应了一声。
“皇上,要不要小憩一会?”
“周德福,你说朕对黛嫔是不是有些太不念旧情了?”楚澈似没听到周德福的问话,自顾说道。
“皇上,黛嫔娘娘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过段时日之后,想来娘娘会想通的。”
楚澈不语,起身,看着东方,想起那日柳絮执了芍药,笑靥如花,眼神清澈,哪有今日的哀怨与恨意……
“皇上,卯时了。”周德福跟在楚澈身后,出言提醒,“皇上……今日可还要上朝?”
“叫他们拿朝服来吧。”楚澈脸上淡淡,周德福一时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待一一穿戴完毕后,楚澈才又看似无意地开看口:“你去刑部传个话,那个薇茗……逐出宫便是了,记住,不要声张。”
周德福虽然不解,却也不敢多问,领了命便下去了。
“锦权,你来看,这篇策论写得如何?”下了朝,楚澈兴致勃勃地抽出一张卷子,递给应锦权。
应锦权细细看过以后,眼中大放神采,“此文字字珠玑,句句入理,对于我大周与蜀国之间的局势分析的丝丝入扣,假以时日,定是一员将才。”
“你再看看此卷署名。”
卷末“临安唐氏倾墨”几字赫然映入眼帘。
“前几日宫里有个小宫女偷卖宫中之物,为的便是他。”
应锦权皱了眉头,重又细细讲卷子品了一遍,这卷子答得确实不错,冷静缜密之中却又不失大气,但毕竟年少,行文中难免带了几分傲气,锦权思量片刻后才道:“文如其人,从文风上看,这唐倾墨不似是投机取巧之人,现在正值用人之际,皇上不可因小失大啊。”
楚澈点点头,却又取了一份名单递给应锦权,这份名单上列的便是参与到此次恩科舞弊中的举子名单,有些名字后面则以蝇头小楷密密地写了该举子族中与宁相的关系。
锦权大惊,宁相权倾朝野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是他一向以为宁相势力所盛之地不过是北方一带,南方毕竟路途遥远,除去一些地方总督巡抚之类,与民间应是少有联系,却不知,在南方士子中亦是有不小的影响力。
“名单上凡是与宁相有联系的士子多出自临安的书院,锦权,你再看看。”
果不其然,那些名字之后有注释的多是来自三个书院:敷闻书院,重文书院与天阳书院。而这三家书院皆由临安大贾柳承渊出资所建。
这柳承渊正是柳絮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