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地把衣角从他手中拽出来,轻轻的翻身下床,还没等走出两步,就听见他懒洋洋的声音:“你去哪里?”
原来他醒了!什么时候醒的?丢人丢大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回道:“皇上,天亮了,奴婢叫人侍候皇上更衣。”
“嗯……”他不情愿地在床上扭来扭去,最后看我打开门才冒出一句:“洛儿,别忘了你说的话!”
哪句?我站在门口石化了三分钟……他的声音怒气冲冲的传来:“你说过是朕的人!!”
“是,奴婢永远是皇上的人!”我跪下施了个礼慌忙逃出寝宫。
当一大群侍候皇帝的宫女太监进入寝宫时,小皇帝已恢复平日的漠然,正坐在那里等着更衣呢。
顺姬、千花和珍英表情都多了几分哀怨不平之色,千花还特意看了一眼枕席,不会是在找luo红吧?我汗~~一定要找机会解释清楚,要不就成全民公敌了!
今天顺姬给皇帝找出一件织金团龙嵌海水江牙的宝蓝色“质孙”服,(质孙是蒙古人特有的服饰,右衽方领长袍,在腰线处打着细密的褶皱。从帝王到臣工都可以穿着,有点像近代的中山装流行一时。)
千花给他腰间系上八宝攒珠的宽腰带,珍英给他梳理头发,分开两边,编成细小的辫子,再束成环形用镶宝石的金发箍束住,垂在耳朵两边。
刚开始,我看这种发型很不顺眼,但天长日久也就习惯了,清朝还不是要把前面的头发都剃掉,留长长的辫子,也很奇怪,可是照样拦不住铺天盖地的清宫戏。
我手捧金盏,里面盛着如牛乳般洁白浓郁,气味芬芳的兰膏茶。这是把上等酥油加入高茶、生栗子片、松子仁、胡桃仁等物熬制而成的,是皇帝平日最喜欢饮用的。
皇上只吃了几块糕点,倒把兰膏茶饮干了。我忙递过一条鲛绡丝帕,他轻拭唇角,然后把丝帕塞进袖筒里,冲我“暧昧”的一笑,妖孽至极。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如果嫉妒的目光能杀人,我想我早成蜂窝煤了。
皇帝从寝宫至奎章阁经筵的道路并不远,可随驾的羽仪却有几十号人。皁纛绛麾、水瓶净巾,香球金拂,华盖雉扇、金瓜锽斧、玉辂金鞍……这还只是宫中仪仗,如果是皇帝出宫的崇天卤簿,皇家仪仗就多达上千人,还不算禁军护卫。
浩浩荡荡的队伍簇拥着皇帝登上御辇,我们做为执仪宫婢也随驾前往。皇权是至高无上的,却不知要靠多少尸骨才堆积而成。而我们这些宫婢也不过是无数小小的尘埃。也许有的小尘埃不甘心沉沦入土,拼命想借着东风扶摇直上,却不知,黏在高处的依然叫灰尘,只会让人有抹掉的冲动,因为这是个讲究血统和出身的时代。
座落在皇城以西的奎章阁是典型的汉式建筑,据说收藏了无数从前朝南宋大内搜罗来的珍贵字画,善本古书,金璋玉玺。
而所谓“经筵”就是给皇帝研读经史而举行的御前讲席,说的白了就是给帝王们上历史政治课。
御阶前跪拜施礼的正是奎章阁侍书学士康里巎巎,他穿着绯罗大红官服,面庞削瘦,留着几缕长髯,虽然他是蒙古人,却具有深厚的汉学修养,言语间透着文人的傲骨清节。
今天巎巎学士给皇帝所讲的是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小皇帝危坐正襟,表情严肃地倾听着。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皇帝如此专注,时而微皱眉头,时而点头赞许,完全沉迷在巎巎学士慷慨激昂的演讲中。一个异族皇帝如此认真的学习汉史让我多少有些惊讶,我一直以为蒙古人只是靠金戈铁马征服天下,元朝是中国历史上礼崩乐阻的时代,没想到原来蒙古人也很重视皇帝的汉学教育。
巎巎学士讲了整整一个时辰,最后,他站起来给皇帝施了一礼说道:“陛下,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修史乃是大事,国家当及时修辽、金、宋三史,岁久恐致阙逸!”
小皇帝赞同道:“学士所言极是,应当及时修史,此事可上疏议之!”
巎巎学士微笑谢恩,我也暗暗点了点头,原来我们能看到辽金宋史还真要感谢这位巎巎学士!
经筵过后皇帝和学士闲讲了一会,我和顺姬忙进上汤点。皇帝问道:“听说宋徽宗多才善画,奎章阁可有收藏?”
巎巎学士点点头,说道:“叫掌内库的宫婢取来观之。”
不一会,一个白衣若雪,轻灵出尘的少女捧画而来。她看上去有十七八岁,一身轻纱宽袖束腰层如叠翠,乌黑光亮的长发只用一只碧玉云霄簪绾起。她盈盈下拜,衣袂轻飘,恍若不染凡尘的仙子。
我和顺姬她们一样吃惊,这个女子是汉人!原来大元皇宫竟然也有汉人!只是,我的心情是激动而顺姬她们却如临大敌,如此神仙般的女子,不用说男人,连女人看了都舍不得移开视线。<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