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宫门吱呀一声打开。脱脱神色略有些不自然,说道:“皇上传你们进去。”
我狐疑地看了看他,衣服有些松垮,脸颊边还有处类似拳痕的红印十分鲜明。我暗自得意:流氓会武术,谁也挡得住。在皇帝这就吃不开了吧!一定小皇帝登基前被他欺负过,所以才把他调到身边,好天天修理他!看他以后还嚣张不嚣张!
一进寝宫,所有人都惊呆了:小皇帝怎么比被修理的脱脱更惨!发辫都松散开来,搭在肩上,龙袍被撕开个裂口,滚圆的隋珠散落一地,俊美的脸肿了半边,鼻孔流出一道血痕蜿蜒淌过嘴唇,在他尖尖的下颚汇集成一颗小血珠摇摇欲坠……
“你……你,你反了!竟然敢打皇上!!!”平安已经忘记自己的伤,又急又气地指着脱脱喝道。
这小子一定是嫌自己命长,打完御史打皇上!而且皇上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个土匪出身的家伙!
我忙抽出袖中的手帕给小皇帝擦拭血痕,小皇帝却瞪着眼吼道:“平安,不得放肆!朕和脱大人无事,谁敢乱讲祸灭九族!”
所有人都跪下磕头道:“谨遵皇上口谕!”
“平安,给朕和脱大人弄点消肿药来,别让太医院那帮多事的老头儿知道!”小皇帝站起身吩咐道。平安只得叩头领命而去。
大明殿的太监宫婢们训练有素,很快就把零乱的打斗现场收拾干净。我们四个执事宫婢上前给皇帝换上新衣,重新编好发辫。
珍英拿过已碾碎的冰放入羊肠内扎好,外套锦布,弄成个冰袋给皇帝消肿。
脱脱若无事之人一般,捡了个绣墩坐下,望着宫婢拾走破碎的玲珑瓷杯,啧啧叹道:“可惜了一杯好茶,微臣还没喝够!”
小皇帝却一脸高兴地说道:“这值什么,爱卿喜欢,我让洛儿天天煮荷露清茗给你喝!”本来就肿的脸一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还爱卿呢!我听了紧皱眉头:他是不是被脱脱打傻了?还是脱脱给他下了?要知道脱脱可是两大家族的人,如此贴身跟随皇帝,岂不是让伯颜太师能随时了解皇帝的动向?抑或是他还有别的目的?我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脱脱见我皱眉语,用手捂着微红的腮帮,讥笑道:“看来人家不乐意给我这个侍卫煮茶喝!”
我接过珍英递来的另一只冰袋,走上近前狠狠的糊在他脸上,咬牙笑道:“哪里,伺候大人奴婢求之不得呢!皇帝都这么给你面子,我这个小宫婢哪敢拂了大人的意!”
小皇帝看着我们斗嘴,露出小白兔般“天真纯洁”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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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了望天空,灰蒙蒙的云层让人透不过气,闷闷地像胸口压了块石头。剪尾黑燕儿穿梭在如烟的柳枝间。空旷的宫殿外也无遮蔽,一阵狂风刮得人发飞裙舞。
顺姬抬起皓腕拢着纷乱的发丝说道:“看样子快下雨了,皇上还未散朝,应该着平安给皇上送件毡子斗篷。虽然有紫方罗盖,可免不了要淋湿朝靴,不如穿上那斗篷防寒又防雨。”
说罢叫千花找出件青灰色的毡子斗篷包好,喊过平安送到朝殿外等皇上还宫时披着。这种毡子斗篷自蒙古汗国时期就存在了,由毛毳制作,是骑马时所穿着的毛毡雨衣。
一个女人无论何时都会关心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说明这个女人心中有他。也许皇上想借那夜的羞辱让顺姬死心,虽然表面上她对皇上淡了许多,可不经意间还会流露出对深切的关心。
一声闷雷滚过天边,转眼暴雨倾盆而下。如条条银丝垂落人间,那银丝结成细密的蛛网,把天与地都网在其中。雾迷蒙中,绯色宫墙和金灿灿的殿脊多了几分颓败糜丽的朦胧。
我们侍立在高大宫殿的飞龙滴水檐下,雨如珠帘般垂下,不时几点雨珠飞溅到裙摆和手上,带来一丝丝凉意。
远远的羽仪络绎而归,却是比以往更加匆匆。只见细雨中,小皇帝穿着明黄色的绣金龙吐珠衮服,头戴宝顶金凤钹笠,步履匆匆,那双鸽嘴朝靴早已被水染脏,平安夹着毛毡斗篷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