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兴德恨不得翻白眼,心想:最起码的,你等我这个倒霉鬼过去的,我是倒霉蛋,可能过去了,桥也就不塌了。可你要是非和我一起前行,我走冰面,你走桥,那你就等着全家掉进桥洞子里吧。</p>
毛驴车里又冒出一位围着头巾子的妇人,妇人可能是有点儿不耐烦了,明面上催促她男人,实际上明显是喊给朱兴德听的。</p>
不是好气儿道:</p>
“孩他爹,你这帘子要掀开到什么时候,一股股冷风蹿进来。就各走各的呗,又不认不熟悉的,人家觉得有裂缝,害怕不走就不走,咱走咱的。本来今日贪黑都不一定能摸到城边,你想要俺们娘几个冻死在城外啊。”</p>
又嘀咕了句:“脑子有毛病是怎么的,放着好好的桥不走,非要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外地来的,和人家正常人就是不一样。那你要是脑子有病就自己去,还非要拦着别人,挡我们家车前作甚,真是不可理喻。”</p>
这番话随着刮来的风和雪花,变得细细碎碎。</p>
朱兴德虽然没听全乎,但是也能猜到。</p>
这给他气的。</p>
你当他愿意站在这里废话?</p>
这种天气,多说几句话,胡子都上霜,嘴会冻木了。</p>
只觉这年头,好人难做极了。</p>
好,明明告诉你桥会断,贼吓人,他那梦里梦的真亮的,在那梦里都给他吓哆嗦了,这家人可倒好,赶都赶不走。</p>
上杆子非要作死是吧?非要全家连着俩小孩子,一起从桥上掉下去摔死是吧?!</p>
随便吧!</p>
朱兴德咬牙。</p>
他要是再多管闲事,还耽搁自己的正事儿,让自个的兄弟们站在这里陪着挨冻,他就是孙子!</p>
“来人!”朱兴德忽然喝令道。</p>
唰唰唰,只看这一声令下,之前还在心里抱怨他们朱头头的小子们,瞬间出列,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跑了过来。</p>
他们早就被左里正急训出来了,甭管咋样,手下就是手下,永远听从朱兴德的命令才叫表现好,这是本分。</p>
但最快的永远是二柱子。</p>
二柱子甚至已经举起武器了,他的大铁耙子啪的一声扎进地里,地面早就上冻了,他竟然能扎进去,可见力气多大。</p>
这神仙水给二柱子补的,现在能将一名壮汉举过头顶转圈圈不在话下。</p>
朱兴德在那一家子惊恐尖叫的目光中,舔了下干裂的唇喝道:“柱子,留十个兄弟将这一家子围起来,桥断,你就回。桥不断,你也要逼着他们随我们后面走冰。”</p>
“是,哥。”二柱子大声应道。</p>
此时,两辆毛驴车里的人,被这突然状况吓的哆哆嗦嗦的,俩孩子都吓哭了。</p>
妇人再不敢多抱怨一句话,看二柱子手中的大铁耙子,又瞧一眼朱兴德远去的背影,连冻再吓,上牙打下牙。</p>
毛驴车里的男人和赶车的两位帮手老汉,更是觉得天降一群莫名其妙的人,不抢不杀,啥财物不图,就是不让他们走桥。</p>
感觉这事儿将来去县衙上告,县太爷都会认为他们说的是胡话。</p>
“这位小哥?”</p>
二柱子可没有朱兴德好说话:“别动!”</p>
“好好,不动,绝对不动。”</p>
没招了,被逼无奈下,不得不望着朱兴德他们走冰面,目送着长长的押运队伍如蜿蜒小溪般离开。</p>
可能人有第六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毛驴车里的一家人,情绪还真就稳定下来了。</p>
有两次,眼睁睁望着冰面上的车队,有两辆车打了趔趄,他们还操心的叫了一声:“哎呦,差些翻车。”</p>
二柱子不是好气儿哼了一声。</p>
要不是为看守这一家人,他们几个早就去帮忙了。本来过冰面就不好走,人手就不够用。</p>
所以,闻言,不是好气儿般又冲对方瞪了瞪眼。</p>
也是在这时。</p>
只听,轰隆一声,极为结实的石桥从中间断裂了,一分而二,桥下面的冰面更是被砸的碎碎的,多亏有罗峻熙之前靠理论知识丈量一番,押运队伍特意绕开好大一圈儿距离才没掉进冰窟窿里,也没受到桥断裂的波及。</p>
即便这样,最后面的几台车,骡子和牛仍受到了惊吓,朱兴德和罗峻熙都下场了,帮着快速推车离开。</p>
当争执押运队伍过了这片冰面,再看押运的小伙子们腿都软了。</p>
有好几位惊疑不定,手中本能地拽着缰绳,却站在原地不离开,木然地瞪大眼望向断裂的桥。</p>
“哥……”</p>
还有颤声叫朱兴德头头的:“头儿……”</p>
其实他们不知道此刻要说啥,感受很复杂,他们要是走桥,现在是不是全摔死了,那么高。</p>
还很茫然,那桥咋就断了。</p>
所以说,一时间都不知晓该从哪里说起了,就是想叫一声朱兴德,图个后怕的震撼和心安。</p>
别说这些不知道咋回事的小子们了,就是早就知晓梦境的罗峻熙,望着那硕大极为结实的桥面断裂,也跟着咽了咽吐沫。</p>
他憋半晌,憋出句:“大姐夫,往后你要勤做梦。”别犯懒。</p>
往后大姐夫要是忘了,他到了晚上,就催促一下。</p>
再说桥那面的两辆毛驴车。</p>
妇人一个腿软,当即跪在地上。</p>
她男人虽然没腿软,但是也一边为扶起媳妇,一边搂着孩子扑腾跪地,这么冷的天,却随着桥断裂的轰隆一声,整个后背冒出了冷汗。</p>
“壮、壮士?”</p>
这功夫又叫壮士了,终于知晓他德哥是救命恩人了吧。</p>
二柱子又冷哼了一声,随后就潇洒的一摆手招呼留守的五名兄弟,他们要赶紧去追对面的德哥。</p>
二柱子表现的很从容、很潇洒,没去听那一家子不知好歹的感谢话,但挡不住兄弟里有拖后腿的。</p>
二柱子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身后少俩人。</p>
那俩人堆在原地了。</p>
没招了,他边骂手下俩兄弟是完蛋玩意儿,边将手中大铁耙子扔给还算顶用的小兄弟,然后再一手一个,拽住那俩腿软兄弟的脖领子过冰面。</p>
直到火把都燃起来了,在朱兴德一行人,原地休息给牲口补充嚼头的时候,那两辆毛驴车居然跑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才将将追上他们。</p>
毛驴车里的汉子,见到朱兴德心里掀起层层的波,一个激动,他就单膝下跪了:“老弟,哥哥不知该咋谢你的救命之恩。只想尽绵薄之力。我是当地人,知晓你连续赶路不现实的,别看前面有城墙,那是残墙。再朝前走并没有驿站。如若不嫌弃,再走十五里路,随我回村休整可好?往后,老弟的队伍要是再路过这里,也可随时进村去我家休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