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兴德喝过张瞎子配的药，吃完面条，简单擦洗一番再坚持不住，也不管天还没黑就一觉睡到半夜。</p>
当小稻迷迷糊糊进入熟睡时，他却睡饱醒了。</p>
“甜田，爹的小甜田。”朱兴德将小稻的衣襟掩好，棉被盖好，轻手轻脚的下炕。</p>
白玉兰披着衣裳掀开门帘进来，见到的就是大姑爷在笨拙地哄孩子。</p>
而本该半夜起身喂孩子的大闺女，早就迷瞪过去了。</p>
朱兴德嘘了一声，让岳母别打扰小稻睡觉。</p>
抱着孩子朝远处走走，又小声解释了一下，“已经喂过奶了，小稻累的不轻，我让她睡了。娘也辛苦多日，早些回去休息吧。”</p>
“你那伤口抱孩子能行？”</p>
“无事，就是点儿小伤而已。”</p>
“听你叫她甜甜？”</p>
朱兴德告知：“第二个字是田地的田。咱家去年添了不少地，又是去年怀的她，我想着当个纪念，顺着她姐姐甜水叫甜田。”</p>
白玉兰重新回了自个屋。</p>
爬上炕时，想起这个名憋不住笑了下。</p>
“咋了？”</p>
“哎呦，娘，您还没睡呢？”白玉兰停下掩灭油灯的动作。</p>
自从家里添了新生儿，秀花这些天也习惯半夜醒来了。</p>
闻言干脆坐起身，让白玉兰给她倒口温乎水润润口。</p>
白玉兰一边给秀花倒水，一边笑道：</p>
“这不是德子嘛，刚才给他二闺女取了小名叫甜田，第二字是田地的田。</p>
说是咱家去年正好添了不少田地，才会叫这么个名。</p>
我想着，那过几月小豆和小麦产子又要叫个啥呢。</p>
要是顺着德子的想法，咱家还盖了新房呢，总是不能叫甜房吧？”</p>
甜房、填房。</p>
白玉兰想起这些个乱七八糟名字才憋不住笑。</p>
秀花也笑了下：</p>
“罗家咱们做不得主，人家有个秀才爹，往后还不定怎么能耐呢，那祖母罗婆子又是个事儿多的，应不会为了亲近顺着叫甜什么。孬名也不可能让咱家乱起。倒是小豆和满山的娃，可以起个小名叫甜什么。要是个男娃，就叫他甜酒吧。”</p>
“成，明日先问问满山的意见，满山要是想好了名字就算了，要是没想好，就叫这个。”</p>
秀花心想：至于二孙女要是生的女娃，就叫甜娇。</p>
因为家里今年还要添酒窖呢，正好谐音，甜窖，甜娇。</p>
不过，秀花没说出来女娃的名字。</p>
她家现在急于出个男娃娃，这样才能摘掉左家女随白玉兰的大帽子。</p>
说过话题，自此歇下不提。</p>
倒是另一个屋里的朱兴德，在烛光的照耀下，先轻哄着小女儿，哄睡之后，他又举着蜡烛去了朱老爷子住的屋子。</p>
老爷子正忍着尿意呢，不想起身闹出动静影响到左撇子睡觉。左撇子还睡在外侧。他想下地，需要跨过左撇子。</p>
当看到朱兴德举着蜡烛进来了，朱老爷子支起胳膊意外道：</p>
“你咋来了？”</p>
“我记得爷一般半夜这时候会起夜。你老腿又不好，蹲着上茅厕费劲儿。想不想起夜？”</p>
岳父家没有定制能坐着的恭桶，他来扶一把。</p>
朱老爷子被孙儿搀扶下炕，蹲下时，尽量不让孙儿使力气支撑着他，他家德子还受着伤嘞。</p>
这回也都知道，他为什么会偏心了吧？</p>
类似于这样的小事太多了，却只有朱兴德从小到大能记住。</p>
别的孙儿们虽然也孝顺，但是就怕有对比不是？</p>
将三急处理完后，回来时发现左撇子仍是醒了。</p>
左撇子正要趿拉鞋出去瞧瞧呢，见到俩人进来，先埋怨朱老爷子外道，想撒尿随时随地扒拉他一下就醒，他一个做晚辈的，伺候这事儿不是正常？何必大半夜的让德子来。</p>
能听出来话外音，做岳父的还不舍得折腾受伤的姑爷呐。</p>
接着安顿完朱老爷子，左撇子又问朱兴德伤口疼不疼，半夜起来饿没饿？</p>
朱兴德本来是不饿的。</p>
却想起小稻和他抱怨的那番话，说生了闺女，他朱家那几位爱嫉妒羡慕说酸话的嫂子们，登门真没说啥，还给备了厚礼。倒是自己爹拉着脸，好像很不满意。这些天，脸上就没放过晴。</p>
朱兴德心里转悠着这些，闻言笑道：“嗯那，爹，晚上吃的面条不经饿，咱爷俩悄悄掂掇点儿吃的？您给我整点儿花生米也行啊。”</p>
朱老爷子想拦着，这孩子说话可真不客气，半夜不睡觉还要折腾老丈人给炒花生米。</p>
朱兴德：主要是他老丈人抓贼人那阵，练就了一手炒花生的手艺，只花生米拿得出手。而且看着吧，他要是不提要求，他老丈人还不舒坦呢。</p>
果然，左撇子听完很高兴：“行，正好面还有剩，炒个花生米，再给你揪碗面疙瘩，那个我也会。”</p>
灶房里。</p>
朱兴德望着被灶坑火光照耀的岳父，岳父正坐在小板凳上扒葱，从他回来，岳父就有点像是在围着他转悠。</p>
以前岳父特别喜欢满山，每每满山归来，岳父会明里暗里嘘寒问暖。</p>
这次却是眼里只有他。</p>
朱兴德叹了口气，主动道：</p>
“爹，稻这次生个女儿，我没有不高兴，也没有失望，我们都很年轻，想要儿子，往后再生呗。”</p>
左撇子扒葱的动作一顿。</p>
朱兴德继续道：“爹，稻和我讲，倒是您很不高兴，弄得她坐月子心情也跟着不好了。她刚和我说完那阵，我就给她数落一通。我说你只看其一，不看其二。爹那么忧心，是为谁？这不就是在担心你嘛。爹站在大多数男人的角度，以为我很稀罕男娃，担心你生完女娃，我会不满意，你往后的日子会不顺心。说白了，爹归根到底是为你好。”</p>
要不是为了女儿好，为啥要抬脸哄女婿？</p>
瞧瞧他回来后岳父的表现就知。</p>
左撇子忽然哑然：“……”</p>
可不就是这样。</p>
归根到底，他无非是希望女儿的顺心日子将来别有变数。</p>
朱兴德接过了葱，一边扒皮，一边像是很随意似的说道：</p>
“所以啊，爹，没养过闺女的父亲，他们根本不懂这种心情。但是我指定会懂啊，我现在有俩闺女，将来也是要给人当岳父。”</p>
没说出口的是，或许将来为了让姑爷们善待他女儿，比如甜水、甜田在夫家生了女儿后，他也很可能会抬脸哄女婿，给拿钱给洗澡给做饭、不停张罗女婿爱吃的。</p>
朱兴德赶紧及时叫停脑补画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