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悠扬,吹吹打打,一众梅州府官吏将朱聿鐭一行人迎进了梅州城。
朱聿鐭带着两百铁卫,其他人大部分都只能停留在城外。一来是为了防范军纪涣散,祸害平民,第二也是因为俘虏太多,需要主力留在城外,随时弹压。
若是太平年间,朱聿鐭并不需要用这两百铁卫彰显身份,但在这个人心思变的年代,他必须让身边有足够多的保卫力量。而两百经历过战场厮杀,人人手上数条人命的军队,足以让他应对梅州城内可能出现的任何威胁。
南明时的梅州城,原不及后世那般巨大,城墙只有五六米,周长也不过二十余里,放在后世,最多也只是一个乡镇级单位。
此时的街道两道,梅州城内但凡有点身份的人全部到齐,人人带着满满的笑容,一见唐王车驾到来,便即如同风倒麦浪一般,齐齐拜伏于地,唱着肥诺。
朱聿鐭并没有坐车驾内,而是策马而前,沿途所观,个个锦衣绫罗,果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与城外那黑压压东一群西一伙的难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城内并非没有衣衫褴褛的百姓,而是全被赶出主街道。朱聿鐭就扫眼看到,一个个小巷子里,或蹲或躺着无数的百姓,人人眼神麻木,面黄饥瘦,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有点见识的还会跪在地上,但大多都是双目无神的四处观望,甚至连唐王见城这种难得的热闹事,也没有兴趣多看上一眼。
梅州城大明各地的城池没什么两样,南北东西两条四马并驾的主干道,将城池不均匀的分割为四块。两条主干道交汇处十字路口,便是县衙以及梅州府库与各个衙门所在地。
一行人在知县郑文秀的带领下,鱼贯进入衙内。
酒菜早已经备好,朱聿鐭毫不谦让的坐于主位,文武坐于他的两侧,梅州知县则陪于末座,看起来就象是一个陪酒的。至于其他地方士绅,只来了两个上了岁数的老翁做为代表,同样陪在末席招呼。
这些年来,战事不断,文官若没有上位者撑腰,已经再难以回到过去雄视武将,视之为奴仆的时代了。
相反,对于手握重兵的将领,文官们已经开始陪着小心,要小心的应付着。
“王爷一路辛苦,下官略略备些酒菜,虽然只是一些地方特产,但却也别有一番风味,这酒更是本地著名的乌董山纯山泉酿成,入口回味悠长,必能稍解王爷旅途风尘……”
梅州县令郑文秀捧着一杯酒,开始洋洋洒洒的开席祝酒话,话语又多又好听,听的朱聿鐭额头青筋一阵阵的跳动。
“敬王爷!”
在郑知县的带领下,两位老翁也颤巍巍的起身,共同向朱聿鐭举杯致意。
“行了,孤是来听实事的。”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朱聿鐭对于这些如同裹脚布般官面文章,向来都是没有多少耐心。
郑文秀顿时被噎的不轻,心中多少也有些不快,但却根本无法发作,只能悻悻的住了嘴,尴尬的笑笑落座。
“陛下蒙尘,被鞑子围困于汀州。不知如今广东如何布防,可有大军北上痛击鞑子,何人能够主持大局?梅州处于两省边地,不知郑县尊有何安排,可有钱粮召集青壮,重新编练军队备敌?”
不等郑文秀缓解一下尴尬气氛,朱聿鐭便即连珠炮般的问出众多的问题。
郑文秀顿时目瞪口呆,哪有在酒桌上便这般毫无遮掩的大谈公事,他根本没有任何准备,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殿下也太心急了,民以食为天,万事也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商议嘛!”
眼见朱聿鐭言辞间颇为严厉,莫修伟同为文官,此时不得不站出来,打了一个圆场。
“对,对对,公事等饭会下官会一一汇报,王爷先尝尝这龙虾,这可是专门为王爷备下的,听说王爷车驾将至,下官便早早命人快马从潮州送来,到梅州时还是活蹦乱跳着呢!”
有莫修伟居中转圜,郑文秀总算避开这些头疼的公文事,赶紧向着朱聿鐭介绍起各色菜肴。
毕竟朱聿鐭问的问题实在太尖锐了,他一个也答不上来,前面的问题他根本没有接到消息。后面关于他的内容,他一个无为而治的父母官,更是不知该如何进行回答。
广东承平已久,古来更是流放官员之地。能来这广东的,基本上都是被边缘化的官员,不远千里来到广东这烟瘴地受苦当官,语言上更是存在着巨大障碍,别说做这种大动作,就算平时处理公务,都会存在着鸡同鸭讲。
身为朝廷官员,他们大多是不屑学习当地土话的,只会跟能讲凤阳官话的人沟通,下面的任何情况,都只能通过这些人的汇报,政务开展或者说处理公务的过程,自然可想而知。
这郑文秀更是如此,平日间只是吟诗读书,他所有公务都只是该收税时关注一下收税情况,连断案都只是坐于堂上,听捕头充当一句话说几个官话词的‘翻译’,往往案情都听的云里雾里,脸上从容,心中实则莫名其妙,只能各打五十板了事。
“呵呵,有心了。为了孤王吃到海鲜,这么远却糜费多多。”
莫修伟的面子,朱聿鐭多少还是要给些的,闻言夹起一块虾肉,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