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见辉辉的时候,离我喝醉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这几天我天天从半夜昏睡到黄昏,醒来就抽烟,白酒是喝不下去了,一闻到就想吐,想喝酒的时候就买啤酒喝。东西几乎没有怎么吃,有一天觉得好久没有吃东西了,嘴里寡淡寡淡的,想吃点味儿重的,于是买了一份牛肉米线回来,却只挑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厌食症。要是真这样得了厌食症,那我的脸可就丢大了。我想我非得让自己开始慢慢吃点儿东西。然后一个傍晚,我忽然又想到了玉兰街的鱼火锅,就像捞到了救命稻草似地,因为刚一开始想到鱼火锅,我的味蕾就有反应了,肚子也有点饿了起来。
我给辉辉打了电话,说我准备出关了,我们去鱼二娃哪里吃鱼火锅吧。其实我在见董娟的那一天就已经给辉辉打过传呼了,很负责任地告诉他,我老人家还没有死,依旧活板板的,只是暂时闭关。但是我始终不肯答应他出去找他,也不告诉他我的住址,因为他的一句话把我给吓住了,他说:“你到底住哪里?我带你几个哥哥过来看你。”吓得我只说了一句“等我想出来玩了我会找你”就匆匆挂了电话。我可不愿意我这小屋搞得人来人往的跟住院部似的。
那天辉辉很兴奋,颠颠地跑去通知了胖魁,一副要庆祝我重生的样子,我表面上嘲笑他,心里却很温暖,心想真是好同志啊!那顿鱼火锅我吃的很开心,积累几天的食欲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我呼哧呼哧地吃了不少,辉辉在一边举着筷子呆呆地看着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吃火锅的外星人似的。
那天鱼二娃的藕片被我吃了个精光,其实主要是他剩得本来就不多,我们去的时候只剩下三份了,我们拿了两份,辉辉和胖魁一片儿没吃,全留给我了,还巴巴地和胖魁一起轮流着帮我关注锅里的藕片什么时候该捞了。等两份全被我吃完了,我嚷着还要吃,辉辉大声地问鱼二娃还有藕片没有,鱼二娃搓着手说哎呀今天没有了,今天市场上不知为什么卖藕的就很少。我一听急忙说那算了算了,胖魁不依,非让鱼二娃去旁边火锅店借一份过来,还鼓起眼睛问鱼二娃:“你晓不晓得我幺妹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咹?”弄得我的脸噌地就红了起来,感觉自己被胖魁说得跟个非洲难民一样,赶紧死命地劝老板不要去借了。
这顿饱饱的鱼火锅让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似的,辉辉和胖魁也依然是那样温暖贴心,我都是火锅吃了一半儿了,问起胖魁的女朋友的时候才知道,胖魁和他女朋友已经准备结婚了,两人现在去哪里都是出双入对的,但是今天,胖魁却不让他女朋友来。辉辉说,胖魁和他一起还在路上的时候,胖魁的女朋友就打来了无数个传呼。胖魁在电话里义正言辞地对他女朋友说,我幺妹今天心情不好,我们两个当哥子的肯定要陪她,平时没什么,今天你来了她肯定不自在……挂了电话之后怕她再打还干脆就把传呼关了。我当时听辉辉这样一说,眼泪马上就来了,疯疯癫癫地嚷着执意要打传呼叫胖魁的女朋友过来,要和她聊聊,要充分地给她表达一下胖魁是怎样的一个好同志,不过最终还是被辉辉和胖魁劝住了。
吃完鱼火锅我本来是想再像平常那样去河边坐坐的,辉辉却说去他家算了,他家有刚泡好的杨梅酒,我们三兄弟再喝点。我一听说有杨梅酒巴巴地就去了,差点没一路小跑。辉辉家的杨梅酒特别好喝,据说是他妈自己泡的,我逢喝必醉,那玩意儿喝着顺口,后劲儿太大了。
蹑手蹑脚地回了辉辉家,我和胖魁跐溜窜进辉辉屋里。虽然辉辉的妈妈很是和蔼可亲,但是我们毕竟是男男女女的混在一起喝酒,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我进去一屁股就把辉辉大床上最舒服的那个位子抢占了,晃着双腿眯着眼睛等待杨梅酒。辉辉的床是很古老的那种,又高又大,还雕着花,曾经有一次我们都喝多了,又玩的太晚,大家都决定就睡在辉辉家了,明天一早再回去。因为被子只有一床,辉辉、杆杆、胖魁都叫我和他们一起睡那个古老的大床,反正大冬天的,都穿着厚衣服睡。我死活不依,心想和男的同床共枕的,还一下就三个,这叫什么事儿啊。最后他们都不管我了,说等会儿你冷了自己爬上来啊,就齐声呼呼睡去。他们三个人就那样舒舒服服地排列在那张美丽的大床上,我一个人瑟瑟发抖地靠在旁边一个又硬又窄的木沙发上,盯着那大床上精美的雕花图案恨得牙痒。后来第二天他们起床了看见我黑着眼圈儿木着脸坐在木沙发上抽烟,都惊得不得了,说我们还以为你冷了自己会爬上来呢。后来回到家我就毫无悬念地发烧了,我妈说我发烧说胡话还在叨叨:***几爷子,***没得良心的……
现在想起以前当学生时多快乐啊,简简单单的,永远被几个比我大很多的男孩子宠着,天天一帮人混在一起笑着闹着,完全不知道忧伤为何物。可是才这么短短的几年,一切都变了,我们这伙人现在是很少能全部聚在一起了,我们都有了各自的忙碌,各自的喜怒哀乐,各自的困惑和惶恐,偶尔聚在一起的时候,竟然也多了些许的沉默,或者眼泪。
而在这个我出关第一天的大好日子,我全然没有预感到,我们之间,还会多出那些意想不到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