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陶十七离去,杜中宵在帐里又坐了一会。本来想的,过年的时候请个假,回许州把妻子和儿子接到京城来,没想到碰到贝州之乱,错过了。此次回京,短时间不会再四处奔波,应该让月娘带着儿子到京城来与自己团聚。最好在上元节前到京,一家人热热闹闹。
河东路两年多,没有家人在身边,难免觉得冷清。人这一辈子,总不能只是忙忙碌碌,没有家人的陪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不管下一任做什么官,最好不要再到边地去,不能带家眷实在坑人。
第二日一早,不等天亮,杜中宵便就起身,让陶十七等人架好炮车,准备出发。
昨夜许多将领饮至凌晨,睡得正死,军中静悄悄的。杜中宵到明镐帅帐外,让亲兵通禀。
入了帐,却见明镐已经收拾整齐,杜中宵上前叉手唱诺。
明镐把公文交到杜中宵手里,道:“枢密院宣旨,你此次回京,一路只在驿馆歇宿,不得入城,也不得拜会官员。把大炮细细遮掩,拿此公文,径直回京城去。如果有人敢阻拦,或是要查看大炮,凭此公文命地方官府人。不得有误!”
杜中宵见明镐说得郑重,急忙拱手称是。从枢密院的安排来看,此次对大炮重视非常,保密工作做足,显然是真当国之重器,不准备让别人看了。
大炮虽然简单,技术细节还是不少。没有借鉴,一个小细节就能把人憋死。哪怕杜中宵对原理一清二楚,制火炮的时候还是经过无数次试验,一点一点摸索出来。
从明镐帅帐出来,杜中宵又到王凯那里告辞。
王凯一向与士卒同甘共苦,昨夜各军中不知道饮了多少酒,现在还迷迷糊糊。听了杜中宵的话,使劲摇了摇脑袋:“学士怎么走得如此匆忙?我还想着这两日与你痛饮一番呢!”
杜中宵道:“枢府严令,不敢耽搁。我在京城坐等太尉,等到班师,再畅饮不迟。”
王凯是军中的人,知道枢密院的命令不可违抗,只好依依惜别。
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陶十七与炮手架好了炮车,杜中宵骑在马上,离了贝州军营。
一路无话,到了大名府的时候,贾昌朝派人送了酒肉,为杜中宵庆功。听说不得探望官员,不免觉得可惜。特意命了亲信,带了一封信给杜中宵,跟他商讨甲骨文中一些字的意思。
相州数月,杜中宵又收集了一些甲骨,陆续运回了京城。商朝的史料缺乏,这些甲骨引起了很多官员的兴趣,不少人沉迷其中,试图解出其中文字。远在大名府的贾昌朝,也托人描了上面文字,参与其中。
贾昌朝以经学起家,此时的训诂名家,学问比杜中宵强得多了。杜中宵对甲骨文有些隐约印象,怎么比得了这些把典籍翻烂的人物?好在知道甲骨文记的是卜辞,再就是知道以干支纪年,依据贾昌朝已经解出来的文字,猜出了一些篇章的大致意思,没有太过丢脸。
简简单单的几页纸,猜测意思,把杜中宵急得满头大汗。绞尽脑汁,附了自己的猜测,杜中宵给贾昌朝回了信。
把信写好,杜中宵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出了一口气。自己这学问,在这个年代的文官中着实是差了些。在地方上还好,一般官员的学问也好不到哪里去,回到京城面对这些人尖就吃力了。
贾昌朝基本没有在地方为官,大部分时间就是在京城侍读讲经,精研典籍。凡是能查到的书,几乎全部读过,无非是在杂学上不足罢了。杜中宵跟他交流学问,太过吃力了。
命人把信送走,杜中宵喝了口茶,心中暗道,现在看来,在京城做官着实不容易。贾昌朝还不是天资特别突出的,自己的那位同年王安石更是号称无书不读,过目不忘,经史子集,佛道两家,三教九流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这样的人还不是一个两个,便如三司使张方平,书只看一遍,看过就扔,全记在心里。
这些人天生一个好脑子,跟他们交流学问,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可这些人,都是天下翘楚,入不得他们的眼,官场上日子也难过。便如现在的首相陈执中,能力也强,却被公开讥笑不学无术。
要想在官场上立住脚,就应当有自己的学问。跟这些比书本是比不过了,不说自己半路出家,从小就学也比不过他们。自己应当建立新的学问,把客场变成主场,总不会还这么吃力。
杜中宵叹了口气,到了今天,是应该想办法总结些理论知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