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魁为林延潮开脱之意很明显,而在场河南官员纷纷点头,群声附和,他们也都站在了林延潮一边。
太祖开国时,刻意打压文臣,但之后文臣却是越来越强。
大明由始至终,外戚一直被压制。
土木堡之变后,勋戚废掉。当时于谦率领众文臣甚至当殿打死了锦衣卫指挥使,逼迫监国。
正德帝落水之后,武将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嘉靖登基后,一直到大明灭亡,就一直是文臣与皇权相互博弈的斗争。
自左顺门案后,嘉靖皇帝尚能以皇权压制文臣。
但到了隆庆时,已是大不如其父,但这时大明朝尚可称得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但到了万历时,张居正当国,文官之势彻底压倒皇权,甚至连天子,太后都要仰首辅之鼻息。
张居正故去后,天子虽说亲政,但文官之势依旧强大。
当今天子一直想将皇权恢复到嘉靖朝时,全面压制文官的地位,但这有可能吗?
而杨一魁,龚大器而下,在场五六十名官员更是河南一省的全部高官,代表的更是整个河南的官员势力,甚至河南一省百姓民意。
外面是巡抚衙门标兵,将此重重包围,里面还有一个刚刚杀了马玉的林延潮。
地面那滩鲜红的血迹,犹自刺目。
马玉想拿林延潮来开刀,结果自己反而被杀鸡儆猴。
在这时高淮也只能说了一句,咱家并无异议,这是顺从。
但这时候高淮又道:“马公公好歹宫里的人,堂堂内官监少监被这么当堂给失手杀死了,不说死了一名内监,就算是死了一名老百姓,官府也要有个交代吧。”
萧生光,辜明已,万象春都是松了口气,若是高淮不说这一句,大家都要以为他和杨一魁,林延潮是一伙的了。
高淮朝北面拱手道:“到时咱家回到宫里,太后,皇上问起来了,如何回话还请抚台示下?”
高淮这话说得四平八稳,还将皮球踢给杨一魁。
一旁一直沉默的礼部都给事中万象春,也是道:“不错,马公公乃堂堂内官监少监,我们总不能说自己被花瓶磕到,不小心死了。”
萧生光方才是吓得魂不附体,这时候见了二人发话,也是出声附和道:“正是。”
堂上一片寂静。
杨一魁目视左右道:“马玉至河南后,岂止日行一恶,简直恶贯满盈,残虐百姓,连归德府知府都被他纵兵打伤,若是继续放任下去,河南不知还要死多少百姓。”
“眼下马玉身死,不说林同知,本院也是难脱其责,本院上不能报天子,下不能安黎民,唯有辞官向天子谢罪!”
说完杨一魁将乌纱帽一脱。
然后自杨一魁以下,龚大器,杨一桂等官员二话不说,都是将乌纱帽从脑袋上摘下!
非林司马,若马玉继续如此,河南必激民变,与其害民罢官,倒不如辞官留一清名于子孙,一名官员如是言道。
当下二十余名官员尽脱帽。
这官我们不当了!
高淮等人见此大惊失色,若是逼的河南一省官员尽数辞官,那么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高淮安抚道:“抚台与列位大人尽管宽心,回宫后咱们会将马玉之罪如实禀告圣上,还河南百姓一个公道,至于辞官实在不必如此。咱家只是要一个交代而已,没有追究的意思。”
听高淮之言,众官员这才点点头。
杨一魁当下道:“公公既要交代,那只有委屈林同知了,来人先将林延潮收押,等待发落!”
文官杀死太监,从无先例。
虽说开始是围殴,但最后花瓶那一下,终归是林延潮砸的。
高淮已答允开脱,但最后如何处置,还是必须由天子定夺。
但马玉终究是太后,潞王的人,这二人自是要将林延潮处之而后快了。
辜明已此刻已是接受了马玉被杀这个事实,见林延潮被押,不由双目一眯,心道此子此举利人而不利己,但看起来他并非如此之人,莫非有什么蹊跷?
两名巡抚标兵上堂,一左一右上前对林延潮道了一句:“林司马得罪了!”
众官员目露悲色,最后他们保得住自己,保不住林延潮。
林延潮却是神色平和道:“还请二位且慢,我最后有一言要说。”
二人自是不敢动粗,退至一旁,众官员也是看向林延潮。
杨一魁问道:“林司马有何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