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殿静默时,一名官员出班道:“臣礼部侍郎沈鲤有事启奏!”
天子点点头道:“沈卿家,请讲!”
沈鲤正色道:“陛下,自古以来,圣人治国,以民为本,人以食为命。若禾黍不登,则兆庶非国家所有。臣为河南官员,虽在京里,但与家乡官员一并闻河南之事后,上奏章斗胆进谏!”
“正如奏章与万民书里所言,河南现在已是民不聊生,百姓吃不上饭,以草根树皮度日,这一切都因马玉之所为而起,此行径早已人神共愤。但马玉已是身死,为何我等还要上奏章言事呢?”
“只因民怨难平。百姓上万民书,是为了陈情,百姓相信,天子远在京师,对马玉之事不曾听闻,或者是中间有小人阻隔的缘故。故而他们上万民书,是希望疏通言路,让心底想说的话,上抵天听。河南的老百姓始终相信,在朗朗乾坤之下,陛下闻之民情,必然还他们一个天日昭昭!臣在此替家乡父老恳求陛下明正法纪,告慰一省百姓!臣请陛下垂怜!”
说完沈鲤跪下,头重重地叩在了地砖上。
沈鲤是天子在东宫的时的老师,见沈鲤如此天子道:“沈先生,请起,朕有主张。”
沈鲤起身后。
天子看向群臣,反而是平静道:“李事中说有人以裹挟民意,要挟朝廷,朕却不这么想。朕不知你们看此万民书时是如何想,但朕睹此万民书时,唯有惊怒交加。朕不敢相信,在我大明疆土,离京城不过千里的河南,居然出了这样的大事。朕被蒙在鼓里,直到万民书递至朕的案头时,朕才晓得。”
李响闻言默不作声退下去。
天子继续道:“朕拿到奏章时胆战心惊,沈先生请朕主持公道,但人死不能复生,死去的百姓,朕如何给他们一个公道?尔等身为大臣,食朝廷俸禄,当初为何不向朕禀告此事?马玉为非作歹时,言官在作什么?河南民不聊生,生灵涂炭,马玉借着朕的名义横征暴敛,官员甘作走狗,驱百姓如羔羊!朕的言官是怎么了,都眼瞎了吗,视若不见?”
“马玉如此胡作非为,你们不去弹劾,不去揭发,反而将奏章都弹劾在归德府同知林延潮的头上?小小一个归德府几百亩淤田,你们看见了?为什么整个河南生灵涂炭,你们却不知道?”
说完天子指着御案上的一堆奏章,对众官员道:“你们看看!你们给朕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都是你们这几日弹劾林延潮的奏章,每日少则二三,多则五六,这二十多封都是你们弹劾的!朕现在都还给你们看个清楚!”
殿上的科道言官并没有都来,有的级别不够,有的此刻不在京中。
所以张宏将天子御案上的奏章一一分至这十几个弹劾过林延潮的言官身上时,这数人一个个面红耳赤。
其中就有今日在妓院里,联合萧良有想要弹劾林延潮的言官。
作为一名言官,弹劾奏章被退回来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在自己仕途上绝对是一个黑点。
但是现在他们手上捧着这奏章,在河南百姓的万民书下,一切都变得那么苍白无力。
天子道:“你们将自己写的奏章好好看看,重新拿出来再读一遍,朕替你们恶心!马玉在河南肆掠,河南官员皆默,唯独知府付知远,林延潮敢站出来为百姓说话!马玉打伤付知远,欲以淤田之案陷害林延潮。你们不主持公道,反而助纣为虐,弹劾这样为民请命的官员!”
“你们倒好揪着淤田案不放?你们真有这么嫉恶如仇吗?朕告诉你们,这是陷害!这是党争!这是欺君!你们几个人,无耻之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