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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林延潮说了计策后,林延寿与甄府的事,就被林延潮就一切交给丘明山。
丘明山为人谨慎,手段狠辣,由他来办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林延潮是放心的。
再说会推官员的事已经进入流程,礼部右侍郎缺位时,吏部已是具本题知天子。
题本是以吏部名义,盖吏部印,经通政司上达天子。然后天子下本给吏部,一般就是几个字‘拟某日会推’。
吏部即接到天子批复后,当下定五日后会推。
五日已足够官员们各自找门路去。到了会推前一日,吏部将会推具知帖送至各衙门。
皇宫文渊阁里。
礼部尚书沈鲤,户部尚书宋二人联袂而来。
秋日上午的阳光正好落在文渊阁顶上,琉璃瓦上璀璨生光,金水河中波光粼粼,见之一幕沈鲤驻足。
宋在沈鲤身旁,当下道:“仲化兄每次来此都要驻足一会,不知所视何处?”
沈鲤捏须道:“想起当年为检讨时,在东阁办事,当年徐文贞公还在,他的值房在西首第二间,还有李文定公,张文忠公,一转眼间已物似人非。”
“大江东去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宋也是感慨。
沈鲤道:“但你可还记得释褐时所言,君子之为学也,将以成身而备天下国家之用也。”
宋道:“此乃初心,矢志不忘。”
沈鲤朝北面的皇阙一揖道:“吾也当如此。”
二人到了文渊阁前通禀后,申时行亲自出迎,将二人请到了自己值房。
三人入座一阵寒暄,气氛还是十分和睦。
宋道:“吏部的具知贴我与沈公都已收到,对于明日会推的堪任官的人选,我等想请教首辅。”
申时行道:“堪任官的拟定在于吏部,两位如此问仆何意?”
这时沈鲤道:“近来朝中举官,坊间多议论以知厚干请而进者十九,以德器才望而进者十一。”
沈鲤这么说,无疑就是指责申时行用人乃‘知厚干请’一套。
听到这里申时行道:“宗伯此言,是否言仆执政有失?”
沈鲤道:“沈某不敢,元翁是掌握政府中枢,沈某所言是吏部荐官有专权用人之嫌。”
申时行道:“那吏部有失,宗伯去问冢宰好了!”
宋见此出面道:“之前冢宰因为立国本的事,刚遭到天子训斥,对于冢宰的品行我等还是相信。”
申时行道:“那么宗伯还是说仆了。正好冢宰失意于天子,那么仆向天子保荐,由宗伯或司农取而代之,不是正好。”
沈鲤,宋都是一愣,申时行很少有此锋芒毕露的一面。
两人都是起身道:“元翁,我等只是言朝堂上清议,却没有窥视冢宰之心。”
申时行伸手一按,示意二人坐下然后道:“李植,羊可立他们被罢官,赵用贤被调往南京,眼下京中清议又是谁在主持?”
沈鲤涨红了脸,当下道:“若是元翁以为是沈某在其中生事,那么沈某愿意辞官以示清白。”
申时行看了沈鲤一眼,沈鲤虽很讨人嫌,但毕竟是天子的老师,而且沈鲤一走,天子必会再找一个比沈鲤更讨人嫌的大臣,来平衡朝堂局势。
申时行当下道:“宗伯言重了,汝乃是正人君子,于你的为人仆还信不过吗?若仆有失言的地方,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于举贤用人之事,我们坐下来慢慢详谈。”
申时行与沈鲤不是第一次有冲突了。
沈鲤论权谋,党羽,门生的势力,是绝对斗不过申时行。但他也有生存之道,他对付申时行的办法,就是示弱。
沈鲤洁身自好,不受贿,不结党,不受请托,节操上胜过申时行简直不要太多。他在官场上的人设就是儒家眼中标准的正人君子。
而且沈鲤每表现出与申时行对阵被打败的样子,就越得天子与朝野的同情支持,因此他的大战略正确,故而越败越强。
申时行也知道这一点,谁不想当正人君子,但儒家书里面那等不受请托,不结党的正人君子是当不了宰相的,因此对于沈鲤的阳谋,申时行只能忍。
沈鲤刚才与申时行有冲突,不便再说,而宋与申时行关系还算较好,他出言道:“朝中重臣交奏引荐南监祭酒黄凤翔,南苑翰林赵用贤,不知首辅如何看二人?”
对于这礼部侍郎之位,连清流一党都跳出来一争了。
申时行抚须顿了顿道:“赵用贤之前刚受天子贬斥吧!”
宋道:“那已是一年有余的事了,赵翰林当年直言进谏,故而去了南院,元翁对于这样耿直的大臣应于保荐,以保障言路畅通,这也是朝野公卿都乐见其成的事。”
申时行心想区区一个赵用贤,他还不放在心上,但是沈鲤,宋不会如此简单。
申时行道:“仆当然可以保荐,但也需看圣意如何,这时候赵用贤还是不易回京。”
宋道:“若是圣意一时无法回转,不如让他先执掌南监。至于黄祭酒在南监多年,也是到了调回京的时候,这一次礼部侍郎,吏部可否列其为堪任官。”
宋开出的条件就是让赵用贤替黄凤翔出任南京国子监祭酒,而黄凤翔来京出任礼部侍郎。
黄凤翔是隆庆二年的榜眼,资历绝对够,若是能更进一步出任礼部侍郎,距离入阁只剩下一步了。
申时行闻言笑了笑,并未表示同意或者拒绝。
就在这时候外面禀告说大理寺卿孙丕扬求见。
申时行不由捏须,孙丕扬这时候求见是什么意思?
孙丕扬这人为官也是很有特点。
新年百官拜贺天子,因为大家都知道当今天子的性格,都是献奇珍异宝。
而孙丕扬没有,他给皇帝送的贺礼就是一筐柿饼而已。
当年高拱为首辅时,孙丕扬弹劾过高拱。
高拱罢后,孙丕扬因为弹劾过高拱,被张居正提拔为保定巡抚。
孙丕扬担任保定巡抚时,张居正希望在冯保的老家立坊,张丕扬表示拒绝。
当时张居正加冯保二人组合权倾天下,孙丕扬自知以张居正的性子必对付自己。但是孙丕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拒绝建坊后就立即辞官回家。
但是张居正也是很有幽默感,在次年京察时,托旨将孙丕扬罢官。
将一名辞官在家的官员给予罢官,这也是明朝京察历史上一件开创先河的事。
张居正倒台后,孙丕扬反而名声大噪,被朝廷启用为应天知府,然后又任大理寺卿,位列九卿。
对于孙丕扬这样清正刚直的大臣,申时行素来是不喜欢,听到他求见,脸也是拉得老长的,但又不能不见。
片刻后孙丕扬入内。
若说沈鲤是正人君子,而孙丕扬就是铁面无私,意思就是谁的面子也不卖。这二人就是朝中清流一致认为,德才兼备的官员。
孙丕扬面沉而脸黑,望之一脸正气,令人生畏。他出任大理寺卿后,有一次内监杀人逃到禁中,孙丕扬不依不饶向天子奏捕,将此人论罪。
京中权贵勋戚听闻孙丕扬任大理寺卿后,行事都是有所收敛。
但孙丕扬处法却以一个宽字,他主持大理寺后,下令各省对于案件不得拖延,立审立结,让不少囚犯免于牢狱之苦。并且孙丕扬还清理冤狱,执法以恤刑为主,确确实实在任上办了不少好事,得到了朝野公卿一致赞许。
对于孙丕扬如此官员,申时行也必须给三分面子当下道:“孙廷尉所来有何公干?”
孙丕扬当下道:“启禀元翁,大理寺刚刚接到一桩行贿的案子,因系朝中大臣,下官不敢擅断,故而先来此奏请元翁。”
申时行失笑问道:“居然有大理寺卿办不了的官员,这朝中大臣有多大?”
“四品京卿。”
申时行笑容敛去:“那还真不小,是何人?”
“当今詹事府少詹事兼侍讲学士林延潮。”
宋色变道:“林学士官声一向很好,怎么会做出贿进的事,此事孙廷尉查清楚了?”
沈鲤也是道:“林学士乃万历八年状元,三元及第,无论朝野都极有名望,没有真凭实据,消息一旦传出,必是轰动朝野的事,孙廷尉三思啊。”
林延潮是申时行的得意门生,这几年申时行如何栽培林延潮的,朝中有目共睹。谁都知道林延潮有事,对于申时行而言,影响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