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现任南户部员外郎,明日会来本府里,他平日对在下十分关照,看在他的面子上,恳请足下给我一个上门请罪的机会。”
林延潮心知他说的是张四维的大公子张泰征,张泰征是他同年,既是如此自己也不好太为难此人。
林延潮道:“好吧,此事罢了,但上门请罪就不必了。”
马公子顿时露出一个失望的神色,连张泰征的面子也不管用吗?此人现在就是马家的大腿啊。
林延潮向张墨祟道:“既是马公子撤诉,不知我可否走了。”
李墨祟哪里敢拦当即道:“当然足下随时可以走,请让本官送一送足下。”
县衙里的人看了这一幕,都是不敢置信,林延潮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能令知县相送。
但见林延潮却是没有丝毫不妥,与家人一并离开了县衙。
到了县衙大门前,李墨祟一脸忐忑,林延潮回头看向对方然后道:“临别之际,赠你一句诗‘一味黑时犹有骨,十分红处便成灰’。”
李墨祟听了满脸羞愧道:“请教足下这是何意?”
林延潮道:“此诗说得是黑炭,未入火炉时犹有几分骨气,但烧红了却成了灰,做官也是如此,不能官当了越久越没了当初的骨气。”
李墨祟听了浑身上下一颤,林延潮这一句话实叫他涌起了内心深处的惭愧,任官的种种之事过了一遍心头。
李墨祟当即向林延潮长长一揖,跟在身后的马公子脸色更是难看。
林延潮点点头,此刻天已是黑了,李墨祟当即吩咐派人护送林延潮。
林延潮也没有拒绝,直接让他们送到了自己下榻的梅家别院,到了地头方让他们回去。
而此刻梅家别院里,林延潮刚到,梅大公子,梅侃二人已是急忙忙地迎了出来。
梅侃连忙道:“部堂大人,这么久没回到,倒是让我们担心一场了。”
梅大公子道:“不错,我们派人四处在扬州城里打探消息,所幸部堂大人先一步回来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不妨事,就是到县衙门走了一趟。”
两位梅公子都是露出讶异之色,当即几人到了花厅喝茶,林延潮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梅侃闻言道:“原来是马会长的公子,此人在扬州走马章台,沾光惹草惯了,论经商不如其父多了。”
梅大公子笑了笑道:“那自是当然,马家毕竟是不如当初了,但是两淮盐业倒还是能分一杯羹。”
说到这里,梅大公子谈古论今起来:“当今天下盐业里,同州马家经营两淮盐业,蒲州襄毅公经营长芦盐业,前首辅张文毅公经营长芦盐业,所以大凡有盐事都离不开这几家。”
梅侃当即道:“大哥,这蒲州襄毅公可是前兵部尚书王崇古?”
梅大公子点点头道:“正是,这王崇古是元辅的张四维舅父,王崇古的兄长王崇义,伯父王文显都是长芦盐商,姐夫沈廷珍和外甥沈江为两淮盐商,张四维之弟张四教乃河东盐商,如二子张泰征、张甲征,娶得又是兵部尚书杨溥的孙女,女儿又嫁给了前内阁大学士马自强的儿子,可以说当今天下盐业,王,马,张三家居了一半。”
林延潮见梅大公子今日来态度大有不同,有些知无不言的意思,不知是得了谁的指点。
对此林延潮只是点点头道:“这些我已知道了。”
梅大公子道:“现在张,王,马几位都已先后故去,眼下徽州的许阁老在位,扬州的徽商上下都卖许阁老的面子,我们两淮盐商里的吴家,就是许阁老的亲家。”
这事林延潮当年听说过。
许国的岳父经营一家米行,有一天打开店门,看见一个衣衫单薄的许国,卷缩在屋檐下,冻得浑身瑟缩,他忙将许国引入店堂内的火盆旁。许国当时是县里读书的秀才,昨天回家探母回来迟了,关了城门,他只好露宿在米行的屋檐下。其岳父见他身体瘦弱,谈吐文雅,便视为知己,长期供养他食宿,后又将女儿嫁给他并资助他赴京参加科考。
许国金榜题名,开始做官,其岳父吴家一直在财力消息人脉上各种支持许国。
而许国成为阁老后,也回报吴家,吴家这几年在扬州发展很快,因此这故事也是被传为佳话。
梅大公子道:“眼下两淮盐业正在交替之际,若是朝中有人愿意提携我们梅家,我们梅家愿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林延潮道:“听你们说来,若没有张蒲州,马同州,王司空,以及当今许阁老如此的背景恐怕是无法在扬州盐业立足的,你们梅家心底可是有了人选?”
梅大公子与梅侃相视一眼,梅大公子当即笑了笑道:“这要看部堂大人何日入阁拜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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