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春联,油桃符,吃年糕,都是省城的民俗。
除夕前一天夜里,林家上下的女眷就起了大早忙活蒸年糕。
闽地的年糕又称糖粿,到了年节前,家家户户都是要准备。
若说起今日的咸甜之争来,那么明朝闽地百姓大多都是甜党。
糖粿就是如此,百姓们平日不吃,唯独过年才用。在除夕的大前夜里,林家厨房里就准备起大蒸笼了。
孩童们知道要蒸年糕时,都跑来厨房在大人膝旁绕来绕去地看着,谈起年糕的好吃口里吧嗒吧嗒地流着口水。
林敬昆担起了叔叔的责任,给第一次回家过年的林用讲起了年糕。
说了一会,大娘,三娘,林浅浅即将孩子们赶出了厨房。
家人先是量米,然后用石磨将米磨成米浆,此米必须用糯米,新米所制,林家的女眷都是亲自磨米,这都是老家以前的规矩。那时候林家上下虽穷,但过年时一定是要美美吃一顿,家里人也会放下成见这一天暂时变得和睦起来。
大娘,三娘,林浅浅亲自操劳,至于其他下人只是打个下手而来。
糯米,新米都是早浸泡好的,用石磨磨好以后,就装入布袋子里,然后用重物压着流汁。
等到实了以后,一家人用年糕叶两两叠起密密实实地铺在蒸笼底部,然后将米浆倒入。这年糕叶又称作粿箬,看起来像是艳山姜的叶子。
米浆倒入蒸笼时再撒上油豆皮,花生,蒸好后再油炸。
期间林延潮偶尔也来厨房看了一眼,但见家人在厨房里忙着,蒸笼里的蒸汽特腾腾,灶火红红火火的,在朦朦胧胧的照亮一道道的人影。
看着这熟悉的工序,林延潮不胜温馨,当年自己也有帮忙的想法,但林浅浅总是让自己走开,他知道林浅浅是用意是自己多花一些时间好好读书,不用浪费时间在这庖厨之事。
不过林浅浅不知林延潮纯粹只是想帮帮她而已。
年糕炸好后,外面看来金黄酥脆,然后再将煮好的白糖水用来勾芡。
林浅浅看见林延潮在厨房外面踱步,当下端了一碗年糕给林延潮。
“第一锅年糕好了,一会再蒸,相公你先尝尝看看好吃不好吃。”
林延潮听了点点头,用筷子夹了一筷子年糕,尝在口中外表酥脆,内里沾着白糖水却有一等清甜。
一口热乎乎的年糕下肚,整个寒冬的冷意都随之驱散了。
林浅浅盯着林延潮等着他说好吃不好吃,却听他没有说话忙问道:“是不是太甜了些,我们在京城住得太久,会不会吃惯甜的?”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刚刚好,这才是糖粿的味道。”
林延潮又吃了一块,不经意转过头来眼前则是林浅浅满是喜悦的笑容。她那双眼弯弯的样子,明媚的笑容,也是随着年糕的滋味甜到了林延潮的心底。
糖粿碗里热腾腾的,林延潮的目光有些恍惚,他双手握住了林浅浅端碗的手:“天怪冷的,给你暖一暖。”
“瞎扯。”林浅浅不好意思白了林延潮一眼,说完却一笑。
夜色之下,厨房正往外四面冒着蒸气,下人们又是忙着煮年糕,人虽走来走去,却是一时没人朝夫妻二人这里看来。
这一碗年糕含着夫妻间多少情绪,年少时家里煮好了年糕,林浅浅都会第一个给林延潮端来,自己吃过了,她再吃,多少年了都是这样。
在今天大家过惯好时候,整日想着如何燃烧卡路里,畏糖如虎,但古时候过年时一点点的糖,对于穷苦人家而言,整年的辛苦生活中仅有品尝到的甘甜。
那时两人能够躲在被窝里,对着一碗白糖粿吃上大半日。
所以林延潮想来,爷爷说的没错,自己娶了林浅浅是他的福气。不是非等到功成名就,金榜题名再去娶妻,能在自己不完美的时候,碰上一个愿意与你共度一生的女子,大家从寒微时彼此扶持,彼此成长,彼此努力,然后成为更完美的人,这才是一段感情最美好的时候。
“爹!娘!我也要吃年糕。”
听了林用的声音,林延潮赶忙放开了林浅浅的手。
“明天再吃!”林延潮说了一句。
林用闻言垂下头脑袋,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林浅浅瞪了林延潮一眼,弯下身子亲自将年糕夹入林用的口中。
“好吃吗?”
“好吃!”林用吃得不亦乐乎然后口里嚼着年糕含糊不清地又补了一句,“娘煮得都好吃。”
林延潮道了一句道:“好了,就一块,别上火了。”
林用一听正要垂头,林浅浅已经道:“吴妈,再端一碗糖水米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