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雨怎么停了?”
一个脸上长着滑稽八字胡的男人推开挖掘机驾驶室的门,把头探了出来,机械的前方堆满了游客们从地上挖出的土方,他满意地推了推眼镜,多利安·韦斯莱的声音从口中传出,他伸了伸懒腰,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换一幅面孔,他想起了魔法史课上曾经学到过的那位喜欢被火烧于是反复故意被麻瓜捕获的中世纪巫婆,不由得感叹道,“我应该在学校好好学变形术的。”
雨点落在这副他从麻瓜游客那“借”来的眼镜上,遮蔽了视野,周围浑浊的景象告诉他,这里已经没几个人排队了,多利安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这么好的东西,他们的热情居然只维持了这么一会儿。”
他扒着上下门的扶手一跃而下,差点儿踩到了正在地上打滚的男人,多利安小心地避开他,将眼镜从脸上摘了下来,周围的景象终于完全地呈现在了他的眼中,他的瞳孔剧烈收缩,表情被惊骇之色占据:“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满目疮痍,游客们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园区的入口,大半的法国面孔神情痛苦地坐在一切能坐的地方,他们似乎刚刚经过了一场浩劫,还处在恢复期的惊恐之中,捂着额头,闪躲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着,多利安认得那种眼神,那是动物在寻找天敌的踪影时才会显露的软弱。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多利安再次重复刚刚的问题,但并没有人回答他,那位负责向游客介绍机械的法国工程师正靠在履带的装甲上,脸色同周围的许多人一样苍白,他一个健步冲到工程师旁边,扶住他的肩膀,将他的眼皮扒开,“喂,你没事吧?醒醒!”
工程师抬起眼睛,迷惘地望向多利安,他的八字胡从嘴唇上滑落,露出前一天就和工程师见过面的面容,工程师的瞳孔从涣散吃力地凝聚,聚焦在多利安那张熟悉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是你啊……先生,我们的项目只能体验一次的。”
“该死,这种时候还在乎这些事干嘛,这里怎么了?有什么人袭击了万博园吗?”
多利安用力地摇晃着工程师的肩膀,想要让他保持清醒,但这种粗暴的业余救援差点儿把伤者的脑浆晃散,就在工程师快要呕吐出来的时候,他终于提起了一点儿力气,按住了多利安的胳膊,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恐惧非常,用多利安预料不到的力气把他拉近到了面前,咬着牙,用最大的力气发出了最小的声音:“快跑,巴黎,混进了恶魔!快跑!”
“恶魔?”多利安顿时明白,这里的
“先生,我没有骗你,如果你有余力,就带着更多的人跑吧,”工程师推开多利安,厉声说道,“十七年前他们就来过这里,将我们的一切摧毁了!现在他们一定是又来了”
多利安被工程师突然爆发的力量推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水坑里,他茫然地望向四周,不少恢复精神的巴黎人正抓住身旁游客的手,向他们散布“恶魔”带来的焦虑。
“十七年前……是圣徒吗?”多利安的表情有些茫然,喃喃道,“不是说,法国的记忆注销办公室解决了所有的后续吗?”
“快跑!快跑!快跑!”
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工程师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布满硝烟的绞肉机,来自未知的幢幢鬼影正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向他靠近,它们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外貌,却将自己的同类——人,视为虫豸与玩物。
多利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时,他抬起胳膊,用身体挡住魔杖,抵住工程师的太阳穴,轻声念道:“摄神取念。”
他从没用过这种高难度的魔咒,只是面对一个麻瓜,即便是再困难的咒语也会变得简单,成功率只取决于施咒者的口语是否标准,他没有注意到,穿着龙皮夹克的阿不福思出现在自己身后,用手接住零星的雨滴,毫不避讳地送入口中。
“熟悉的味道。”
他双手插兜,站在多利安身后,等待着这位出现在麻瓜万博园的巫师。
乳白色的雾气被从工程师的太阳穴中拽出,他的灵魂在与记忆的撕扯中被迫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个下午,躲在阁楼中的自己抱着儿时最喜欢的火车玩具瑟瑟发抖,窗外是如巨乌贼般张牙舞爪的黑纱,它像是被厄运女神织就一般飞速扩张,渐渐挤满了街道、阻塞了天空、遮蔽了太阳,偌大的巴黎竟然根本无法容纳它魔鬼的身躯,阁楼的窗户被来自窗外的巨大压力挤压得吱吱作响,而他的所有希望都系在这一扇薄薄的窗户上,这种根本不该存在于世上的东西将巴黎中千千万万的人当作养料,以他们的血肉为食,以他们的恐惧为乐。
工程师蜷缩在履带的装甲旁,抱着不存在的火车头,像十七年前一样,抬起头向窗外的方向望去,他希望看到蓝天,甚至是乌云,甚至是电闪雷鸣,但他实在不想再看到那只黑色的怪物了。
目光向万博会的主会场——那座彩色的高塔望去,鲜亮的色彩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如果这个时候低头或者闭眼就好了,在未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工程师都这样懊悔地想道。
天空,碎裂了。
就像那扇岌岌可危的窗户一样,十七年前的景象在这个瞬间与当下重合,在那座彩色的塔背后,原本一望无际的天空仿佛一张被装裱在镜框中的风景画一般,碎裂了,狰狞舞动的黑纱从它蛛网般的裂痕中挤了出来,紧接着,伴随着一声直冲心底的哀嚎,那根挤出裂缝的黑纱被齐刷刷地切断,但紧接着,黑色的血液从整齐的断面中涌出,工程师不知道它是不是血液,这股液体只在空气中停留了一瞬,便连带着被截断的黑纱一起,猛地爆开,成为一团不断翻卷扭曲的血雨,像天空的疮疤一样向着碎镜般的裂缝反击。
在某个瞬间,他看到了一只锋利的、干净的、银色的钢爪,如同疾风迅雷,将黑纱一切两段,他没有窥探到那个打败他梦魇的身影的全貌,只记得如星空般耀眼的银色,那一根根完美的锋利的羽毛连世界上最著名的宝剑都无法与之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