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德国军官真蠢,养了一只比他还要蠢的蠢鸟。”
随着故事的进程趋向柔缓,放映厅中的观众席发出了一阵阵的窃窃私语,那只隼并没有像那个金发军官所说的那样带着这群战俘走向装甲团的驻地,相反,它似乎早已厌倦了脚上的镣铐,比这群早已麻木的战俘更加渴望自由。
在离开克拉科夫德军所掌控的领空后,它突然调转方向,毫不停歇地向着西边飞去,甚至为了等待跟在身后的战俘,它绕了一圈又飞了回来,站在离战俘队伍不远的一块枯枝上,梳理着它的羽毛,用那双敏锐的眼睛盯着队伍中落在最后的老弱妇孺。
人们麻木电影眼神在到达这四下无人的荒野时终于多了些生气,他们来自世界各地,有着不同的国籍、不同的口音、不同的肤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他们同样幸运或者不幸,不幸的是,他们都是这场战争中的失败者,被像牲畜一样关在胜者的监牢的,幸运的是,他们拥有了跳出生天的机会。
“阿里,它好像在看食物一样看着我们。”
人群的前方,两个强壮的军人在观察着与他们对峙的银隼,他们似乎来集中营的时间不长,身体与精神还没有被打垮,眼中透露出强烈的求生欲,其中一位皮肤苍白的黑发中年男人向一旁有着拉丁美洲面孔的士兵说道,“它好像把后面拖后腿的人当成了食物,在等它们死。”
“嘘!”阿里揪住同伴的领子,怒视着他,“约翰,不要说那个字!”
约翰被勒得喘不过起来,剧烈地扑腾了一阵后,阿里松开了他,用夹生的法语轻声说道:“只有秃鹫才会食腐,这种高傲的鸟不屑于吃尸体。”
“不说又能怎么样呢?!”被袭击的士兵扭了扭脖子,扑了上来,大声吼道,“难道它不吃,这些人就不会死吗?我们就不会死吗?!”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听到他们谈话的人们不由得为自己的命运再次感到悲戚,他们甚至没有心思去拉开那两个精力旺盛的人,只是麻木地望着银隼,希望自己的死亡不要来得那么痛苦。
他们扭打了一阵,便气喘吁吁地松开了彼此,约翰瞪了阿里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既然他大发慈悲了,我们逃命就是了。”阿里白了他一眼,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向银隼走去。
“大发慈悲?”约翰不屑地冷哼一声,“你以为他在大发慈悲?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德国人的恶劣,他在玩弄我们,也就你这样的傻子会傻呵呵地听信他的鬼话。”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约翰还是学着阿里的样子,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跟了上去,靠近阿里的身边,嘟囔着,“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会向你所属的部队举报的,像你这样目无法纪、不懂得尊重长官的——”
“得了吧,老兵油子,而且那一看就不是个德国人,”阿里无情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那也得能出去才行,活着让您来指挥,长官?既然你对自己的本事没有信心,让我来带队,那就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好吧,你是长官,”约翰翻了个白眼,小跑着跟在阿里身边,往后看了看麻木的人群,小声说道,“我从很多战场上都活了下来,有些经验对你很有用,相信我,小子,现在当务之急的就是从这队人马中挑出那些有战斗力的,我们分成小股的队伍各自逃命,这么几百号人,哪怕这只该死的鸟不引来敌人,我们也会被巡视他们领地的德国人遇见的。”
“那些平民怎么办?”阿里反问道。
“该死,你都自顾不暇了,听我说,他们还能为我们发光发热,只要你安排他们跟着——”
“够了!约翰!”阿里转过头,一把拎起约翰的领子,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他一字一顿地厉声说道,“我们是一起出来的,就要一起回去!不要!逼我!揍你!”
“你想打就打吧,”约翰冷笑一声,“你说了算,一起出来,一起死,也是你说了算,不过,你现在倒是先做了件好事,我们确实应该吃点儿肉补充一下战斗力。”
说罢,他抡着棍子向银隼冲去。
“等等。”
阿里没来得及阻止他,他就已经冲到了银隼面前,一棒子抡了出去,但银隼灵巧地避开,跃到空中,扑扇着翅膀,用一种让约翰觉得自己人格受到侮辱的目光盯着他,约翰失去平衡,又被隼的眼神一气,一个狗啃屎,扑到了地上。
放映厅中传来轻微的笑声,从这两位士兵登场时,电影的气氛便走向了轻松,那些压抑在观众头顶的酷刑终于烟消云散,他们也得以好好地喘息片刻。
约翰捂住脸,从指缝中看到阿里走向银隼,深深地冲它鞠了一躬。
“我知道你换了方向,”阿里诚恳地说道,“我相信你也受够了他们的统治,请帮帮我们。”
“该死,你要干什么?难道真的要跟着这只鸟走?”约翰难以置信地叫骂道,“你没看到他的嘴脸吗?这只鸟一定是在一个比奥斯维辛还恐怖的地方长大,你这样会带着我们送死的!”
“在这种人都变成鬼的时代,可能只有动物才值得信任。”
阿里的言行倘若放在真正的战场上,恐怕会被人当成弱智赶出队伍,但是在荧幕中,在这个观众还没见过那么多套路的好时代,他浑身上下闪烁的人性光辉却赚足了他们的眼泪,尽管约翰的发言更加合理,也直触真相,尽管阿里的选择真的会把他们带入死地,但萤幕外的人终究感受不到那种死亡临近的感觉,更无法感同身受,他们就喜欢看这种桥段。
银隼用富有人性的眼神盯着阿里,清鸣一声,飞向了西边。
之后的剧情与大多数生者书写的传奇故事并没有什么不同,阿里的言语感化了这只带路的鸟,他们在敌军环伺、危机四伏的欧洲地图上跋涉,一次次与敌人擦肩而过,一次次化险为夷,一次次感化敌人,一次次虎口脱险,他们在欧陆上画出了一条诡异的弧线,竟然从一处处薄弱的缺口绕到了马奇诺防线的另外一边。
放映厅中不乏真正经历过二战的老兵,但他们都把这段剧情的不合理放到了一边,刚从绞肉机中逃出来的他们太需要这样大快人心的故事来振奋自己了。
当阿里带着队伍出现在盟军的营地前时,驻地的长官就像见了鬼一样,就像阿里承诺的那样,所有的人一个不少地被他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在确认了战俘们的身份后,驻地的长官将他们视为了一场奇迹,但庆功会上却没有阿里的身影,他站在海边,望向辽远的天空,镜头不断拉伸,定格在飞向自由的银隼背上。
“这个德国军官真蠢,养了一只比他还要蠢的蠢鸟。”
“有没有可能,这只鸟就是军官用来放人才训练的?”
“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有这种鸟,华盛顿可能都被德国人打下来了。”
“这是电影……先生,电影和现实是不一样的。”
“的确,这个阿里如果是我手下的士兵,我早都把他枪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