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被带走了,被捉走了……被被……”
柏林,雕塑旁,一个精神恍惚的路人正抱着从巷子里冲出的一位女巫的腿,口齿不清地呢喃着,对于见惯了诡异怪谈的巫师来说,这种堂堂正正犹如天罚的神迹却反而更令人感到震撼,“被被被被被……”
作为离“案发现场”最近的人之一, 居住在旁边居民楼内的他已然吓傻,更不要说受到了逸散在空中的电流的影响,这使得他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而被他抱着的女巫正是在雷霆消失后第一时间赶来的无赖帮成员,她的全身都被罩在厚实的连帽黑袍里,不说容貌,甚至连半点儿身材都没有显露出来,在这种天气穿这种厚袍子很奇怪,但在这种地方,反倒是正常得有些突兀。
“别唱歌了!”被抱住腿的女巫高强度地做着踢腿的动作,她已经顾不得这样会春光乍泄了,只想要把这个大腿上的挂件甩下去,但路人被电流刺激得僵化的胳膊反而抱得更紧了,女巫只好停下腿上的动作,一边吩咐随行而来的帮派成员去探查情况,一边抓住了另外一个还没有忘记收衣服的路人,急迫地问道,“货场的看守呢?!”
“他……他在箱子里,”这位路人比起上一位要镇定得多, 仿佛他的脑子里现在只剩下收衣服这一件事,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留,木然地指了指货场入口处破了洞的木箱, 说道,“你现在去,兴许还能找到一点。”
女巫狐疑地看了路人一眼,她听着货场内的铁笼内传来的犹如兽群的哀嚎,心里紧张了片刻,但还是鼓起勇气,抬腿向木箱,但抱住她大腿的路人手更紧了,女巫被拽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她站直身体,气急败坏地冲随行的同伴使了使眼色。
“昏昏倒地!”
下一秒,昏迷咒从女巫的身后飞来,击中了腿上的挂件,那位路人头一歪,没有丝毫反抗地昏了过去,只是女巫的脸色并没有半分好转,因为昏迷后的路人反而在身体本能的驱使下抱得更紧了。
“要把他的胳膊砍掉吗?”射出昏迷咒的同伴一看自己的魔咒发挥了负面效果, 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让他出丑的路人, 恨恨地揪下了皮衣上的一根铆钉, 搓着手,热络地靠近女巫,讨好地笑道,“保证不会让您的漂亮衣裙溅上血。”
另一位皮肤苍白、挂着浓浓黑眼圈的光头男巫从旁慢慢悠悠地经过,舔了舔嘴唇,讥笑着看了眼自己没骨气的同事。
“漂亮衣裙?你这种眼神还是别干这种事了,不小心砍了这家伙的头还好,万一伤到了女士的腿……吸溜,”在这两人的一唱一和下,女巫握着魔杖的手抬了起来,在两人的脑袋之间来回穿梭,光头男巫赶忙缩了缩脖子,悻悻地说道,“我们先去做正事,女士可以自己解决这些问题。”
“我们一起去,”女巫低下头,敲了敲路人的手臂,他脸上痛苦的表情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婴儿沉睡在母亲怀中的安详,女巫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的胳膊从自己的腿上摘了下去,转身向货场走去,那两位男巫走在她的左右,明明刚刚的一幕看上去还有些温馨,但他们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忌惮甚至恐惧,“注意,不要让周围的人跑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们一定不能让这里的消息泄露出去。”
“我已经让人包围这里了,”释放昏迷咒的皮衣男巫点点头,“我明白,最近我们太扎眼了,恐怕有不少人恨我们入骨。”
“你担心什么?你就是个小喽啰,像你这样的打手无论在哪个人手底下都能找到工作……哦,自命清高的格林德沃大人除外,”光头男巫阴阳怪气地说道,一边掏出魔杖举到嘴边,随着一阵难听的咒语,杖尖上萦绕着莹莹的绿光,他伸出了自己的舌头,看得一旁的两人直反胃,这可不像正常人的舌头,它又细又长又灵活,舌苔上覆盖着一层真菌般的黄色粉末,看起来就像一条裹了面包糠的蛞蝓,他丝毫不顾及另外两人发出的抽气或者干呕声,用舌头卷住魔杖“吸溜”地添了一口,看得人眼皮直跳,一边发出湿漉漉的怪笑,“而且我也会保护你们的,我已经学会了蒂洛·克雷尔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所有的本事,只要有我在,无赖帮就还是以前的样子,我的兄弟,我会安排你去看大门……至于你,女士,我愿意倾尽所有保护你,只要您肯脱下这件碍事的长袍,再让我——”
他用湿漉漉的毫不掩饰贪婪的眼神扫视着女巫,舔舐着他发亮的牙齿,露出了自以为帅气的微笑。
“够了,无赖帮收无赖,不收变态,”女巫像是沾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不声不响地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你这样让我觉得无赖帮会是一个喜欢和英雄作对,然后整天被吊起来打的不正经的组织。”
“您为什么就这么喜欢那些搞笑的漫画呢?那不过是愚蠢的麻瓜的幻想罢了,”光头男巫挺了挺胸膛,说道,“您不如关注关注身边的、高质量的男性,比如说我。”
“理解一下,女士是从美国过来的,”已经沉默很久的皮衣男巫还没从光头男巫的舌头上回过神来,咬着牙低声说道,“我早晚要把你的魔杖泡到粪坑里……”
“你说什么?!”
“嘘!”
女巫拦下了两人,不知不觉间,他們已经走到了货场内,离木箱只有几步之遥,从箱子的破洞向内望去,里面黑乎乎的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楚,甚至连声音都没有,这种寂静与周围成堆的铁笼中不绝于耳的哀嚎相比更加令人担忧,她注意到了木箱破洞断面的木茬上沾染的暗红色血渍,向后退了两步。
“怎么了?”皮衣男巫举起魔杖,警惕地看着木箱。
“让我看看,”光头男巫抽了抽鼻子,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向笼子靠近,可即便这样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他压低声音,整个人褪去了变态的表征,变得正经起来,“这是血的味道。”
“血?”
女巫疑惑地皱起眉头,话音刚落,一道惨白的光弧便在她的面前亮起,刚刚靠近木箱的光头男巫惊恐地大叫一声,魔杖不受控制地发射出一朵烟花,皮衣男巫眼疾手快,一把将同伴拽了回来,魔杖向木箱的破洞挥去。
“障碍重重!”
嘹亮的咒语声响起,似乎声音越大威力越强似的,障碍咒正面击中了那道白光,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一个黑色的影子倒飞回去,撞回了箱子里,将本就残破的木箱彻底撞碎。
光头男巫惊魂未定地站直身体,气急败坏地向箱子的方向倾泻着魔咒,只是他的魔咒有些和人一样软绵绵的,破坏的效果甚至没有皮衣男巫一个障碍咒好。
他的魔咒唯一的效果可能就是溅起烟尘遮蔽了视野,但很快,三个人就不那么淡定了。
烟尘之中,一个野兽一般的男人蹲在地上抬起头来,他皮肤黝黑,腰上裹着一条用蛇皮制成的兜裆布,赤裸着上半身,厚实的胸肌和粗壮的脖子上涂抹着已经变得灰败但仍能够看出曾经鲜艳的彩色花纹,一只耳朵只剩下一半,另一只耳朵则像饺子一样皱成一团,他的脖子被一根比手腕还粗的铁链锁住,已经在脖子上磨出了一圈血淋淋的伤口,而这跟铁链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磨断了一半,在他的腹部,一坨青紫色的淤痕异常显眼,这是刚刚的障碍咒留下的创伤。
他张开嘴,呲起满口白森森、还沾着血的锋利牙齿,向看着他的三人投来了野兽一般的目光。
在他的脚边,货场看守安静地躺着,脖子被啃得血肉模糊,已经失去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