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复坐在正座上,阴沉着脸不说话。他对面坐的是柳顾氏,神色间带了几分仓惶,时不时怯怯地看丈夫一眼,几次想要说话,都没勇气开口。</p>
没多久,门外有人来回报了,柳复只是简单地说了两个字“进来”,便又重回沉默。</p>
来人是他派出去的亲信管事,大概也知道主人心情不好,一直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报告:“小的去过王府了,正好遇上世子与世子妃从宫里回来,一行人才进了王府大门,门房就把门关上了,闭门谢客。小的在门上求了好一会儿,才有个相熟的门子指点小的,到王府后街去找人打听。小的去找了王妃的陪房,却没找到人,只见到陪房老王家的小儿子媳妇,打听到了一点消息。”他顿了顿,偷偷看了柳复的脸色一眼,看不出什么来,只好继续说:“王府今早确实是接到了圣上的旨意,三日内就必须返回藩地,不得有误,如今王府上下都忙着收拾行李。听说王爷要留几房得力的家人在京中看房子,王妃的几家陪房都在王妃跟前侍奉呢。”</p>
柳复冷冷笑了一声,又问:“王爷与王妃就没进宫求太后娘娘?这种事,太后不可能不知道!”</p>
那人忙道:“小的也问过那媳妇子了,她原是在外院当差的,许多事都不清楚,只听说王妃早上一接旨,便进宫去了,只是不到一个时辰便回了府,然后就病了,王爷立时便请了太医来瞧,都说王妃是累着了,犯了老病,已经回报宫中,这会子正吃药呢。”</p>
若是东平王妃回府后便立时请太医去瞧,眼下已是日薄西山,宫里若有意留人,不会至今还没有动静。看来东平王一家是真的要返回藩地了。</p>
柳复暗暗叹了口气,又问:“大护国寺的法事如何了?”</p>
那人脸色一变,吱吱唔唔地说:“王妃病了,因此……就……就中止了……”</p>
柳复盯着他:“什么时候中止的?!”</p>
“昨日……宫里来过人……”</p>
柳复闭上双眼,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那人退出去,那人似乎还有话说,但他却忽然提高了声量:“出去!”那人只好遵命行事。他走后,柳复便一直沉思不语。</p>
柳顾氏咽了咽口水,尝试安慰丈夫:“老爷别太担心了,总归是自家人,太后娘娘如此喜欢王爷,对王妃也一向疼爱,既知道王妃病了,又怎会强令他们离京呢?想必最迟明日,便会有懿旨下来的。”</p>
柳复冷笑一声,嘲弄地瞥了她一眼:“早上还好好的,可以进宫去请安,一回王府就病了,哪有这么巧?你当太后与皇上是好糊弄的么?!藩王就藩也是正理,他们早些回去,岂不比留在京中自在?何苦千方百计留下来碍宫里的眼?我早劝过王爷了,只可惜忠言逆耳罢了!”</p>
柳顾氏有些听不明白了:“老爷既然是这么想的,那……为何还如此忧愁?”</p>
柳复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我愁的不是王爷一家要回藩地,而是昨日来的宫使!昨日宫中来人,特地让王妃把法事停下来了,今早王妃进宫,回府就病了,定是在宫里受了气!这是为什么?还不明摆着么?宫里是因为办法事的事生气了!明明是孝女为悼念亡母而办的法事,为什么会惹得宫里生气?!”</p>
柳顾氏便顺着问:“是呀,为什么呢?”</p>
柳复瞪了她半日,方才闭上眼,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前些日子,七弟妹与行哥儿媳妇都来过家里是吧?”</p>
柳顾氏点点头:“是来过,四弟妹跟七弟妹一块儿来的。”她不屑地撇了撇嘴:“七弟妹素来无礼,行哥儿媳妇也是个混账东西!那日把我气得够呛!我就不明白了,老天爷怎么就能让东行那个废物有这么大的福气,居然撞上了蛮族的王子……”</p>
柳复打断了她的话:“你还敢说!若不是你那日得罪了她们,我们家又怎会落得今日的结果?!”</p>
柳顾氏呆住了:“老爷?你在说什么呢?!”</p>
柳复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你刚刚惹恼了七弟妹和行哥儿媳妇,第二日行哥儿媳妇就因为行哥儿立了军功,进宫晋见去了,见完了皇后,还见了太子妃。我听说她们早在去年就认识了。到了第二天,东宫侍卫宋睿轩便在吏部‘偶遇’七弟,还请七弟到附近的茶馆小聚片刻。再下来,便是圣旨颁布,行哥儿得了封赏,奇怪的是,圣旨中特意给父亲与容氏太夫人加封了一级爵位,却压根儿就没提到母亲。这还不是明摆着么?!”顿了顿,“更要紧的是,昨儿我去晋见圣上时,圣上曾私下问过我一句话:到底谁才是我的母亲?所谓孝顺,讲的是真心,可由不得做儿女的挑肥拣瘦!”</p>
柳顾氏惊叫出声:“老爷是说……七弟跟行哥儿媳妇把容氏的事告诉了太子?!”她立时便咬牙骂了一句“死丫头”,但很快又觉得有些不对:“这事儿宫里早就知道了呀?为何现在又怪罪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