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寡妇的尸身,最后是文怡帮着收殓的。云妮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回到王府后街的家去住了,甚至不愿意再与邻居们相见,对于早先便被撵走、又被柳东行安置到那个宅院的几名王府旧仆倒是没什么成见,于是文怡便将她一并领回了那里,又出钱给秦寡妇买了棺木纸钱,请了和尚念经超度,便简单地安葬了。</p>
送葬回来,云妮哭成个泪人。文怡只得劝她:“别哭了,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你要想想以后才是,若是哭坏了身体,苦的不还是你自己么?”</p>
云妮哇的一声:“大小姐……我娘死得好惨……”</p>
文怡叹了口气:“郑王府的人着实杀人不眨眼。不过你放心,官府的人已经盯上他们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束手就擒的。到时候,他们一定会为自己做的孽赎罪。”</p>
云妮却哭得更伤心了:“我娘不是他们杀的……他们在撒谎……”</p>
文怡一怔。她听柳东行说,当时在康王府侧门听得清清楚楚,申屠刚对朱嘉逸说要将挡路的石头搬走,难道不是指秦寡妇吗?就连康王府的人,也都说秦寡妇是在要求跟朱嘉逸同行不果后,被申屠刚生生踢死的,难道这个说法有问题?</p>
她有些犹豫地问:“当时的情形我相公也没看见……若不是郑王府的人杀的,难道……是康王府的人下的手?”不然他们为何要撒谎?</p>
云妮一阵悲从中来,伏下身痛哭不已。</p>
侍立在侧的一个媳妇子,原是康王府旧人,早前被王永泰与秦寡妇合力赶出来的,因与云妮相熟,今日陪着她一道送葬回来,听到文怡的话,便插嘴道:“大奶奶不知,小的曾经回过王府后街,亲耳听到那些人说,那日王府里来的管事多,还有许多早早就被放出去做生意的,还有从前王爷指派的商铺的掌柜等等,除了祝家的人,几乎都到全了,就是因为王永泰找不到小王爷,心里着急,才会把人都召集起来商量。结果小王爷领着那群歹人从侧门里进了府,哄守门的人说,那些人是来找王总管商量大事的,结果守门的人一时不察,叫他们制住了。接着小王爷就一路领着他们找到了正院,这才跟王总管他们撞上了。不然王府这样大,外头来的人如何能将所有人都制住,一个人也没能逃脱呢?”</p>
文怡恍然:“因此他们心里埋怨小王爷?可他不过是个孩子,又能知道什么?我听说,他是在祝家被捉住的,祝家老爷连腿都被打断了呢,家里也死了好几个人,想必是吓坏了吧?再者,这与秦娘子又有何干?”朱嘉逸虽不懂事,但放着真凶不管,却将责任推到一个小孩子头上,这些康王府的人也是过分了些,而且他们要发泄怒气,又何必打死秦寡妇?无论是朱嘉逸出走,还是申屠刚入府,都与秦寡妇不相干呀?</p>
那媳妇子却叹道:“大奶奶有所不知。秦嫂子实在是犯了糊涂,她被王永泰打压久了,一见有人能制住王永泰,又愿意替小王爷涨威风,也不问问前因后果,便急着表起忠心来。那个恶人叫那些掌柜、管事们签下文书画押,表明愿将所有家财献出,还命他们详细地在文书上列明清单。为了确保无人敢瞒下财物,他就问秦嫂子,哪个人家里都有什么人,妻子叫什么,儿女几岁,家住哪里,铺子又在哪里……问得十分详细。秦嫂子都一一说了。掌柜和管事们生怕那恶人会杀害自己的亲人,原本想要瞒下些许财产的,也不敢这么做了。半天下来,几十年辛苦经营下的财物都被人抢了个精光。那些人心里哪有不恨的呢?”</p>
文怡哑然。若是如此,秦寡妇也算是自作孽了。她大概以为自己一定能跟着朱嘉逸随郑王府的人一道离开吧?因此便趁机报复从前冷待过自己的人。可她没想到,郑王府的人会视她为绊脚石,利用完了,便一脚踢开了事。没有了护身符朱嘉逸,恶人又走了,康王府的人又怎会忍下这口气,饶了她的性命?</p>
文怡想了想,便安慰云妮:“事已至此,你心里固然是有怨,可也做不了什么。不过你放心,那些人虽吃了这么大的亏,但这谋反的罪名却是逃不掉的。等到郑王事败,朝廷旨意下来,他们都休想逃脱罪名。你就等着那一日,看他们的下场吧。”</p>
云妮抽泣着抬起头,哽咽道:“大小姐,我知道娘做了不好的事,管事们都恨她,我也恨他们……可我最不明白的是,小王爷为什么不带娘走?!他在门外看见绣云时,一脸的欢喜,却不肯带走娘。那些恶人愿意让绣云陪他,如果他开口,说不定娘也可以跟他一起走呢?绣云算什么?小王爷认识她还不到三个月,可我娘养了他十一年啊!他好歹还叫了我娘几年的娘……就算不是亲生的,也比绣云强一千倍、一万倍啊!”她泣不成声:“如果他把娘带走了,娘就不会死得这么惨了……”</p>
文怡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朱嘉逸虽然是个孩子,但虚岁也有十二了,身边的人再怎么宠溺纵容,也该明白基本的道理才是。不过看他行事,却似乎跟五六岁的稚儿没什么两样,觉得新鲜的,就不顾后果去追求,觉得厌烦的,便弃之如敝屣。如果不是这样,就凭秦寡妇与云妮母女俩与他多年的情份,他也不至于为了个祝绣云便任由王永泰排挤她们呀。他还只是个孩子,还没到为美色所迷的年纪,而祝绣云也同样是个半大孩子罢了,风情半点都欠奉。朱嘉逸到底喜欢她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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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怡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好言劝慰几句,便让人将云妮扶回房间去了。她给云妮在这所宅子里安排了一个针线上的差事,不算辛苦,却也不算清闲,只盼着后者不会因为闲得慌便胡思乱想。她还特地嘱咐了那个媳妇子几句,让对方好生开导云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