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夏远远看着两百尺外的人影涌动,心情十分复杂,忍不住回头看了柳东行一眼。</p>
柳东行对他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程将军,接下来就请你按照我们事先商量好的计策行事了。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p>
程锦夏沉默片刻,才低下头去:“末将必不负将军所托!”</p>
柳东行笑着轻拍他的肩:“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对我有些误会,但那都过去了,大家还是好兄弟。你在康南蹉跎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若就此错过,便是我也会觉得不好受的。不过我相信,这对你而言是轻而易举之事,你不会让我失望吧?”</p>
程锦夏略一错身,避开了他的手,不答反问:“今日所设圈套,完全是将军一人之功。派人搜寻小路的是将军,让人日日在此监视的是将军,命驻军所精锐留驻康城的是将军,配药设陷的也是将军。可郑王就在前方,将军却将重任交托给末将了,你难道不愿亲手将其擒获么?将军虽年轻,却已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只要再立平叛之功,必能平步青云,为何放弃大好机会,反让与末将?”</p>
柳东行笑容一顿:“程将军是疑心我藏奸?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我要说清楚一件事,此功我可没有让给你的打算。你以为你擒获郑王,我就没有半点功劳了么?我只不过是没有吃独食的习惯,想拉兄弟们一把,让大家也沾沾光罢了,毕竟单凭我一人,也做不了这么多事。我还年轻,尚未弱冠,便已经镇守一方,想要青云直上,也要打好根基才是,康南驻将的位子还没坐稳呢,我何必急着走人?你们却不同,已在此地多年,年岁也不小了,若没了这次机会,也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遇上这般良机。都是军中的兄弟,我深知你们不易,不忍叫你们明珠蒙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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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锦夏半信半疑,他总觉得柳东行不是这么正派大方的人,不然对方新上任时,又何必装成软杮子算计他?目的不就是为了掌握军中大权与人心吗?</p>
柳东行察觉到他的想法,冷哼一声,稍稍板起了脸:“怎么?你不信?罢了,我今儿就给你交个底。我知道你为何忌惮我,说实话,换了别人来做康南驻将,结果也是一样的。我才是主官,资历不及你便罢了,毕竟年纪摆在这里,但你身为副将,在属下心中的威望居然在我之上,人人均听从你号令而无视于我,你叫我如何能忍?我也不是没有带过兵,更不是没有真本事,练兵的法子我知道,军中的规矩我也清楚,我在战场上打蛮族的时候,你还在穷乡僻壤里抓小毛贼呢!可你处处拿尖要强,事事都要揽过去干,我还没发话,你就嚷嚷这是驻军所的规矩,人人都是这么干的,不能更改。说白了,你不过是嫌我忽然出现,抢了你的地位罢了。我被调任康南,是朝廷的旨意,你迟迟不能升任主将,也是朝廷的旨意,你有怨气无所谓,可你不该将我视作庸碌之人,自己摆出一副清高淡泊的模样,却暗地里指使手下对我处处排挤。我看不惯你的为人,也是人之常情,你该庆幸我是个正人君子,换了心思略狠些的,只怕早就把你算计了!”</p>
程锦夏涨红了脸,冷笑道:“我知道将军曾立下军功,朝廷的军报里提过。但杀敌容易治军难,将军未免自视太高了,也未免太小看了我!我固然看重功名利禄,但我更担心底下的兄弟们!他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没让他们过过好日子,心里惭愧难安,若上锋是个为了私利便不顾底下人死活的小人,我又怎能放心将兄弟们交托到他手中?!你来了康南不到两个月,虽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如今又提携兄弟们立功,但我看得出,你绝不是个正人君子!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耍的心计,夫妻联手收买人心这种事,我心里清楚得很!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你想算计我,尽管放马过来就是!但若想利用我手下兄弟们的血汗来成全你的青云之路,却是休想!”</p>
柳东行轻笑:“你也知道我从没做过坏事,却只觉得我藏奸,看来我说了也是白说。你尽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这会儿是什么时候?逆党就在前方,距你不过百尺之遥,可你却还惦记着那点小心思,跟我争吵不休,总觉得我是要推你下火坑,可见你为人心性!你这人只可为辅,却不能担当重任,朝廷不用你,果然是有道理的。你既有所顾虑,不敢前行,那就交出兵权,我让别人替你去!康南三千精锐,总有人是有胆子的,免得你思前想后,殆误战机,到头来却埋怨我。”</p>
程锦夏剑眉一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劳将军费心了!这点小事,我还做得来!”</p>
柳东行眉梢一挑:“那若是你出了纰漏呢?”</p>
程锦夏答得斩钉截铁:“将军尽可军法处置!”</p>
“好!”柳东行嘴角一翘,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年纪老大了,气性还这么足,中了激将之法也怪不得别人了。</p>
此时此刻,百尺外的河谷边上,郑王一行人在连夜疾行后已经疲惫不堪了,终于忍不住停下来略作休整。侍从用袖子清理了一块略为平整的石头,请郑王就座,后者一屁股坐上去,便开始长吁短叹。侍从将干粮和水囊递过去,却被他一脚踢开。</p>
申屠刚在旁静静喝了几口水,便上前道:“王爷不必太过担心了,有几位将军坐镇,青州至少可保在三日内不会陷落,有三日时间,足够王爷抵达安全之所。”</p>
郑王眼圈微微一红:“将军们还在青州抵御敌军,我却丢下他们跑了,是我对不住他们,辜负了他们的期望啊!”接着神情变得狰狞:“这都是姚国公府的逆贼所害!我一向奉他们为长辈,几时亏待了他们?他们居然背叛我,还向朝廷告密?!还有王妃和世子!我一向待他们不薄,而他们居然帮着姚国公府瞒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