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的时候，谢燕芳回到了谢家宅院。</p>
不是先前的谢宅。</p>
那个宅院昨晚第一个就被围烧了，当然在这之前，谢家诸人已经离开了。</p>
谢家在京城当然不是只有一个宅院。</p>
看到谢燕芳走进来，家中的人们神情激动，三哥三叔三公子一通乱喊，谢家子弟依旧众多，丝毫未受到损伤。</p>
谢燕芳穿着一身血衣，看到这一幕冷凝的眼神也缓和几分，虽然这是一件惨事，但在这一场突发的乱局中，谢氏子弟不仅全身而退，还击杀了三皇子，有仇当场就报了。</p>
而家中的人们，看着谢三公子，心情都是狂喜。</p>
公子一身血衣，面容比往日要苍白，昨晚谢三公子杀出城，杀向狩猎场，又再杀回来，可以想象经历多么凶险。</p>
他们真是担心，不敢想象，万一谢燕芳有意外可怎么办。</p>
“你没事就好。”有几个年轻人都忍不住落泪。</p>
谢燕芳笑道：“就算我有事，还有你们，只要谢家还剩一人，我谢氏就依旧在，不用担心。”</p>
这话让大家更加激动。</p>
“三哥！我们怎么能跟你比。”“三叔，只恨我们不能助你更多。”</p>
谢燕芳道：“各尽所能，能跟我一起杀敌的是助力，能在乱战中保全性命也是助力。”</p>
话说到这里，杜七站出来：“好了，三公子该休息了，有什么事，过后再说。”</p>
谢燕芳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诸人忙让开。</p>
谢燕芳越过诸人向内走，想到什么，转头唤一人：“七叔。”</p>
谢家七爷忙应声。</p>
“燕来知道新家的地址吗？”谢燕芳问。</p>
谢七爷道：“还没告诉他，事发后，我们一直闭门不出，在你回来之前，我们没有轻举妄动。”</p>
谢燕芳点头，道：“燕来守卫皇城有功，如今掌管城门守卫，你们记得告诉他家里的地址，免得他不知道家门。”</p>
谢七爷神情惊讶，其他人亦是。</p>
谢燕来？</p>
有功？</p>
谢燕来竟然还活着？</p>
“还有。”谢燕芳又道，喊了声蔡伯，伸手按了按眉头，撑了一天一夜了，此时回到家中疲倦席卷而来，“传令各处，从现在起，燕来与我待遇等同。”</p>
诸人顿时更震惊了，等同谢燕芳，那就是谢燕芳能知道的谢燕来都可以知道，谢燕芳能指派的人谢燕来都能指派，谢燕芳能发号的令谢燕来也能——</p>
“他凭什么！”</p>
很多人脱口喊。</p>
蔡伯不会有疑问，谢燕芳也没有再跟大家解释，杜七喝令诸人别吵陪着谢燕芳离开了。</p>
他凭什么？谢燕芳一边走一边想，就凭他，被小殿下搂住，叫一声舅舅。</p>
谢燕芳又闭了闭眼，这世间的事，真是神奇。</p>
他为了成事，故意回避小殿下，没想到，这回避如今成了憾事。</p>
“公子，别想了。”杜七道，“你必须休息了。”</p>
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这一天一夜的冲击太大了。</p>
谢燕芳睁开眼，是，不用想了，这些事都没什么，小殿下还在，一切都好说。</p>
人都是从陌生到熟悉，人也可以从熟悉到陌生。</p>
他来到房中，解下血衣，赤身裸体踏入浴室，拎起一桶冷水从头顶浇下，如此三次，擦干净裹上白袍扑倒在床榻上。</p>
婢女们近前，轻轻地给他烘散落的长发。</p>
室内安静无声，公子沉沉睡去。</p>
但下一刻谢燕芳又猛地睁开眼，身子撑起，婢女们猝不及防差点扯到他的头发，惊恐不安颤颤跪地。</p>
公子没有理会她们。</p>
“还是有哪里不对。”他说。</p>
公子在想事情啊，婢女们不敢打扰，跪在地上，屏气噤声。</p>
很多事情很多人在他脑海里闪烁，又一个个的挥开，最终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身影。</p>
那女孩儿看到他，开心的迎接过来，满眼的关切。</p>
他闭了闭眼，将女孩儿的面容拨开，换成太监们说的话，小殿下的话，邓弈的眼——</p>
邓弈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会看向那女孩儿，似乎在看她的反应。</p>
他睁开眼，挥去这些，只剩下最后一个画面，那女孩儿走出大殿，在禁卫中施施然而行，抬手一招，便有人上前听令——</p>
这也不奇怪，能护送小殿下平安进宫，她的手里自然有人马。</p>
如今的皇城，在她的掌控之中。</p>
这也没什么不对，这样才对。</p>
谢燕芳又闭上眼，重新躺回去，陷入沉睡。</p>
婢女们这才再次活过来，将公子散落的长发轻轻抚动，室内寂然无声，唯有熏炉里桂皮偶尔轻轻爆响，散发出淡淡的清香。</p>
......</p>
......</p>
这一夜下了一场大雨。</p>
京城被冲刷的干干净净，大火和血迹几乎看不到了，但被烧毁的房屋还不能复原。</p>
大多数人家修修补补还能住，齐乐云一家比较倒霉，房子被烧光了，也不像谢氏那样有很多住处，随便可以换一个。</p>
城中的亲朋家各有损失，人心惶惶，家里也挤不下这么多人，齐乐云灵机一动，带着一家人去借楚园。</p>
齐乐云和父亲一起过来的，楚家门外完好无损，看起来完全没有影响。</p>
枉费她还担心楚昭会遭受报复，看来楚昭其实在三皇子眼里不值一提。</p>
楚宅外也比其他地方看起来人多，有老人坐着纳鞋底，有孩子跑来跑去，见到他们还打招呼。</p>
“你们是做什么的啊？”有个孩子还问，盯着他们上上下下扫视。</p>
那神态怎么看都像是几天没吃饭的乞丐。</p>
齐老爷差点就要拿出钱来施舍，还好被齐乐云制止，这孩子身上穿的可不穷，脖子里还带着一个金项圈——</p>
小孩子不懂世间悲喜，还无忧无虑玩耍，齐乐云挥手将他赶开，敲响楚家的门，敲的手都快断了，门内才有人回应，听到要拜见楚老爷，门内立刻拒绝了，说不见，听动静还要把门后加几道门栓——</p>
干什么啊？有那么胆小吗？</p>
齐乐云忙说要见楚昭。</p>
门内的动作停了，但还是没开门，不多时，脚步轻响，有女声传来“谁？齐乐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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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楚棠！虽然对不是楚昭前来有些不满，齐乐云还是忍了脾气，拍门：“开门再说。”</p>
楚棠在门口竟然也不开门说什么不安全。</p>
“你怕什么啊。”齐乐云好气又好笑，指着外边，“老婆婆孩子们都在外边跑着玩了。”</p>
她啪啪啪拍门，催促。</p>
“当初你怕楚昭惹祸连累你，你来我家借住，我怎么待你的你忘记了？”</p>
门应声而开，楚棠站在门口，一把捂住她的嘴，神情略有些惊恐：“别喊别喊了让人听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