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先生同他们讲完课,便让他们练字,班上的学童都是开过蒙的,便是字写得不好,也是拿了笔许多年的,程锦却是这辈子第一次拿起笔。
程钰方才一直都不声不响,却在暗暗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程锦铺纸研墨,同众生无异,看上去不疾不徐的,竟丝毫不显局促,半点不似初学之人。
见程钰一直盯着她看,程锦提笔冲她笑了笑,程钰立刻板起脸,慌乱地别过头去,墨汁滴落在自己的纸上,恼得她将纸揉作一团。
高先生的几个学生中,他最关注的便是程锦,很自然地捋着胡子,踱到程锦面前。
程锦此时正和手里的笔较劲,当年她还傻着的时候,程钤每日不辍地教她读书认字,却因为她总是拿不好笔,没有逼迫她提笔写字。
第一次拿笔难免控制不了力道,就算她极力控制,写出的字依旧歪歪扭扭,与刚开蒙写字的稚童无异。
这让拥有赵华记忆的程锦十分难堪,当年的赵华本就是惊才绝艳的才女,甚至可以说是书画双绝,就是她的一幅弃稿都是千金难得,不少闺阁女子学书法首选的便是她的帖子。
而她现在临的这份多宝塔帖,便是当年赵华临摹前人多宝塔帖的废稿,后被人从故纸堆里寻了出来,程家族学的女子学的都是赵华的字,入门便是赵华的多宝塔帖。
现在的程锦无异于是自己学写自己的字,形意都在心间脑海,手却不听使唤,怎么也写不好,浓浓的羞耻感急得她红了脸。
高先生对她的期待很高,却没想到她的字竟这么难看,与四五岁的幼童无异,不由得“咦”了一声。
程锦连忙放下笔,一脸羞惭地站了起来,“让先生见笑了。”
“无妨无妨,人有所长,尺有所短,”高先生向来宽厚温和,朝她摆了摆手,“你的字须得多加练习,我观你方才执笔姿势十分妥当,当是你久不动笔,笔下生疏的关系,莫要急躁,沉下心来好生练习即可。”
“先生,我五姐过去一直病着,不曾进过学,更不曾提笔写过字,这是她第一次动笔。”虽然高先生不曾责怪程锦,但程明远生怕同学因此小瞧她,还是急急地为她分辩道。
“什么病?明明就是傻!”宋高义用鼻子冷哼道。
程明远这回倒是很聪明地没有动手动脚,也用鼻子冷哼道,“我五姐能用圣人之言为我求情,你能吗?我五姐这般都是傻,那你又是如何?是疯魔了吗?”
“你!”宋高义攥着拳头,无比恼恨,若不是还有十遍《大学》要抄,他早就冲上去揍他了。
“都安静些!”高先生用戒尺拍了拍条案,脸上并无多少愠色,原先他只觉得程明远顽劣,现在反倒觉得这般维护自家姐妹的程明远很懂得孝悌友爱,看他竟顺眼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