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一哂,五十年倏忽而过,别说是她了,就连范婕妤和齐王都已成了一抔黄土,何况如今继位的是安王之后,什么情定三生的戏码自然也不会再有人提起,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前世已了,这些身后名,再较真也没什么意义。
程钤正说到兴头处,并未察觉她的走神,自顾自地说道,“世间那么多女子,我最佩服的便是庄敬皇后了,她若是男子,说不定这天下就姓赵了……”
“大姐!”程锦一惊,“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可是大逆不道!”
“我省得的,此间只有我们姐妹二人说说闲话,何况这些年这种话也常有人提起的。”程钤在外头稳重,骨子里却始终向往男子的豪气和侠义,说起自己一直钦佩的女子,竟有些忘形,不过这种话坊间倒是常有人提,便是那说书先生有时都会这么说。
毕竟无论是太祖,还是庄敬皇后都故去多年,本朝风气开化,连编排二人的话本子都能放在书坊里售卖,何况是这些背后议论的闲话,在程钤看来,程锦倒是有些反应过度了。
程锦苦笑,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她与文定年声誉正隆,最怕的就是功高震主,让萧晟对他们鸿山一脉心怀猜忌,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如今故人已是一抔黄土,这些话不过是茶余饭后无伤大雅的闲谈。
“没想到庄敬皇后一个女流之辈,竟也让大姐如此推崇。”程锦自嘲一笑。
程钤收敛了神色,“切不可这么说!庄敬皇后岂是普通女流之辈?史书上只说庄敬皇后辅佐太祖皇帝,克勤克俭,在后宫广施恩德,待众皇子公主皆如己出,听起来也是寻常。可是她毕竟才故去五十年,她做的那些事,世人还是知道的。太祖皇帝还是梁王的时候被郑逆围追堵截,陷入重围,是庄敬皇后深入南蛮,与南蛮诸首领谈判,为太祖皇帝挣了一方立足之地,之后平定南蛮反贼,也多亏了庄敬皇后。太祖皇帝一统中原后,北蛮频频为患,太祖皇帝御驾亲征,却被困北蛮,是庄敬皇后千里疾驰,设下连环杀局,不仅将太祖皇帝救出,还一举击溃当时北蛮最强大的部落,还了中原数年安稳。开平元年建州大水,是她拖着病体出宫,亲自指挥河道疏浚,安置灾民,还亲手绘了建州河道图册,着人兴修水利,自此之后建州无论下再大的雨都没有发过大水,开平五年,东平郡五县地动,死伤无数,庄敬皇后已经卧病不起,却依然强撑着召集太医院御医验方,她着文相带至东平的药方和药草避免了一场大瘟疫,活人无数,当年就有许多人家供奉庄敬皇后和文相的生祠,直到如今依旧香火旺盛……”
听到这里,程锦心中微微一动,若有所感,却又说不出缘由。
“你说这样的女中豪杰何等令人心折?莫说比之男子毫不逊色了,此等功业我看世间男子都无一人可及!”程钤恨声道,“可就因为她是女子,史书上留给她的一席之地,却是克勤克俭,不争不妒,善待庶子,于她的功绩却只字不提,如今人们只对她的情事津津乐道,再过数年怕是已经全然忘记她的功绩了……你说这世道是何等不公!”
程锦低垂眼睑,“我觉得像她这样的人,一定不在乎史书上是如何书写她的,她那一生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或许吧,庄敬皇后那样的人,不是你我可以揣度的。”程钤一脸钦慕神往,“只可惜我晚生了五十年,若能在有生之年一睹庄敬皇后凤颜,那便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