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壮的健马在河谷积雪中奔驰，刘承宗在马背上提着短鸟铳，高声大笑。</p>
十余名护兵驱赶着成群的巨大盘羊，在河谷乱窜。</p>
盘羊是世界上体形最大的绵羊，攀爬能力相对较差，所以逃跑时不愿往悬崖峭壁上窜。</p>
它们在冬季发情，为了搞对象，成群结队出现在河湟谷地，经过短暂而剧烈的运动，几声铳响过后，河谷里重归平静。</p>
“哎，色字头上一把刀。”</p>
刘承宗勒住战马，看着跑不动的盘羊重重摔倒在雪地里，被护兵套上绳索慢慢拖走。</p>
等待它们最终的命运，是与秋萝卜一道，出现在狮子军年夜饭的餐桌上，成为冬季暖身的绝佳汤品。</p>
他扬着铳对兄长笑道：“哥，怎么样？”</p>
刘承祖策马站在身旁，骑着一匹高大的战马，手上同样提着火枪，点头道：“马跑得慢了点，但这东西很方便。”</p>
他们两人都换了坐骑，骑着河曲来的大马，这里的河曲马有唐马的血统，体型强壮矫健，依然带有那个富足时代的影子。</p>
不论在烂泥滩还是高原上，都如履平地行走自如，载重比他们的战马更大，力量很强、速度中等、耐力稍差。</p>
就算他们的炮再重一些，单套马也能拖得动。</p>
至于火枪，刘承宗拿的是一杆改装过的轻鸟铳，药池增加了挡风的黄铜盖，射击前放慢速度、板开盖子、扣动扳机，以免马背颠簸把引药吹跑。</p>
整个动作必须平稳、连贯、快速且精确，不过这事对刘承宗来说不难。</p>
而刘承祖手上拿的，是一支有二尺铳管的燧发长管手铳。</p>
制作新鸟铳时刘承宗提过一嘴，师成我就给他做了个小玩具。</p>
凑着今天有时间打猎，就让兄长刘承祖拿着玩玩。</p>
刘承祖拿着手铳看了看，笑道：“这东西平时玩玩还行，拿着打仗可不方便。”</p>
刘承宗点点头道：“可以小规模装备，有短处，但也有其长处。”</p>
这种燧发铳机，制作上比火绳铳机麻烦一点，弹簧倒不是大问题，能做交股剪刀的匠人都能做簧片。</p>
燧发与火绳，只在铳机上有区别，铳管与弹药没有变化，威力射程一模一样，对这个时代的手工业来说没有任何技术难度。</p>
优势是没明火、不怕风、没火绳，有瞬间击发的可能，队伍能排得更加密集。</p>
劣势是比之火绳铳机，费工事、发火率低、精准度差、可靠性低。</p>
发火率低是可以改良的，但改良程度有限。</p>
火绳的发火机制，是扣动扳机，让燃烧的火绳落在倒有引药的药池内，引药燃烧，通过火门引燃铳管内的火药，进行发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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燧发的发火机制，是通过簧片蓄力，利用击锤燧石撞击产生火花，使火花点燃引药池，进行发射。</p>
击锤的力量小，发火率低；击锤的力量大，铳身震动会使精准度差。</p>
而可靠性差，表现在两个方面。</p>
一方面其零部件比之火绳铳更多、更复杂，且受力更大，更容易损坏。</p>
另一方面则在密集队列使用过程中，发火率低带来的意外。</p>
火绳铳手只要确保火绳落在药池里，而药池里的引药没被吹跑，基本上就能确保击发。</p>
燧发铳手的击锤砸落，未必就能确保击发，一个人使用时发没发射很容易看出来，但一排燧发铳手在列阵战斗中，齐射过程中有可能会产生误判，向铳管内重复装填弹药，导致炸膛。</p>
在使用火器的态度上，刘家兄弟俩惊人的相似。</p>
他们都非常愿意在战斗之外的任何时候使用火器，但在战斗之中，两人都更加信赖弓箭。</p>
刘承祖把火铳还回来，问道：“小规模装备，多小？”</p>
“四五百？它比师成我早前做的佛狼机手铳更容易制作，同样适合马兵使用。”</p>
刘承宗说着摇头笑了：“练一个骑射好手要三五年，但一个人在马背上熟练用这个，只需要三五个月，而做两支这个，只需要三十个工。”</p>
制作鸟铳最难的地方在于把铳管钻光、钻直，精良耐用，这也是最耗费工时的地方。</p>
相较四尺长管只有一半的手铳，显著缩短了制作时间。</p>
“但那三五年，是他们在家自己能练的三五年，而这三五个月，则是在你的练兵营里练三五个月。”</p>
刘承祖补充道：“这中间的花费，又是多少呢？”</p>
训练成本，是比器械更大的支出，所以尽管燧发铳的成本比火绳高了那么两三分银子，但在刘承宗眼中是能直接忽略不计的。</p>
一杆铳的成本，便宜的六七钱、贵也不过一两多不到二两银子。</p>
这点钱只够养兵一俩月。</p>
刘承宗扬着脸笑道：“所以因材施教、因地制宜，我们人少嘛，有能耐在家练三五年骑射本领的好汉，这周围能找到多少呢？”</p>
“使用火器是大趋势，时代变了。”</p>
伴着刘承宗开口说话，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雾，他把火枪塞回马鞍旁的皮套里，戴上厚实的手套，望向远方的雪山。</p>
“十年如一日磨练出的技艺，在战场上兴许还没进弓箭射程范围就被一炮打死，上万精锐之师就能包打天下的旧时代，已经越来越远了。”</p>
刘承祖深以为然，其实他们并没有完全生在那个时代。</p>
从他们上战场起，战争的规则早就冷热结合了，但对从前的他们来说，面对北虏，技艺精湛的战士依然所向无敌。</p>
只是看见河曲马，难免想起具装甲骑驰骋战场的时代。</p>
刘承祖的脸颊被冻得通红，相对狮子军驻扎在外，西宁卫是个更好的地方，他裹紧了裘袍，二人踱马向避风处走去，路上抽抽鼻子问道：“你真打算给北虏卖刀？”</p>
河谷不知废弃多少年的残桓断壁旁，护兵升起篝火，兄弟二人栓了战马，刘承宗拾起几块潮湿木块放到篝火旁边，问道：“大去找你了？”</p>
崇祯三年的整个腊月，狮子军的头目们都在商议设厂开市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