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场地设在战场中央,一顶大帐,一张长桌,两边各派三百卫士,互相检查监督,任何人都不准带兵器。
谈判的第一天,两位年轻的王者再次心有灵犀一起到场,彼此照了个面儿。他们都好奇想见一见对方真容,见过之后也同时发出感慨:呸!他长得也不咋地,与本汗(本大王)相比差之远矣!
这场会面,鄂尔兰穿了一件鞑靼皇族特有的缂丝面貂皮金龙褂,外罩一领猪俐猴皮大髦,用一条软金明黄马尾纽带系了,再踩一双青缎毡里皂靴。他五官本就俊美,如此打扮当真是雍容华贵,风流倜傥。
刘枫瞥一眼嗤之以鼻:装模作样!瞧你一头汗,也不嫌热的慌!小脸长得倒俊,不去当牛郎真是可惜了……
今天他穿一套银光锃亮的全身明光铠,搭一领火红色绣金螭纹披风,沙银合金的护臂和战靴,长发披散,随风舞动,显得既野性又张扬,如一尊威风凛凛的战神。
鄂尔兰却不屑一顾:好个铁疙瘩——欠锤!瞧你脸上这道疤,土匪似地,哪有半点王者风范?呸!我忘了,你本就是个活土匪!
两人彼此腹诽心谤,互相看不顺眼,可却对参与会面的第三个人同声赞叹:好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江梦岚穿了一套赤红色牛皮镶钉短革甲,款式上带有明显的汉朝风格,只是面儿上绘制了精美的彩绘边纹,胸甲正中盘一条五彩斑斓巨蛇,三角蛇头吐着鲜红蛇信,蓄势待发,栩栩如生,威武之余透着浓浓的民族特色。
她的肩头还搭着一领大红披风——刘枫一眼认了出来,正是当初自己被她裹走的那一领,被她改小了尺寸。同样的款式,同样的金绣镶边,可自己那会儿还没称王,因此没有螭龙纹饰罢了。
她头戴一顶小巧精致的皮盔,盔顶一束彩羽缨络,随着她的步子上下抛甩,又好看,又精神。一进大帐,她便摘下头盔,一束马尾长发直坠腰间,明眸皓齿,面白如玉,轮廓分明,英武中带出几分妩媚,别样的风情,格外的光彩照人。
鄂尔兰看呆了,目光生了根似地追着她走。江梦岚也不害羞,自信一笑,不疾不徐过去,向刘枫略一欠身,不声不响地俏立在刘枫侧后,俨如部下一般,趋从之意不言而喻。
那乖巧模样让鄂尔兰大感嫉妒,不由自主咽口唾沫。刘枫倍有面子,挑衅般冲他一扬眉毛,嘴角勾起坏笑,鄂尔兰愤然动容,目光几欲喷火。
至此分出胜负。这场无声的比拼以逐寇忠勇联军大获全胜告终。
谈判正式开始之前,两位君王互致敬意,一个说:“恭喜楚王建国,逐寇‘复国’之路又迈出了一大步。”另一个反击道:“喜闻大汗‘嗣服’,察合津大展宏图指日可待,他日大仇得报,令尊可以瞑目矣。”
两人挟枪带棒、明捧暗损地耗了一阵,没分出胜负,像两个大孩子似的瞪眼,江梦岚又听又看,忍俊不禁,暗道:“男人们真是……”。
刘枫接着便想转入正题,不料鄂尔兰笑道:“楚王莫急,且再等一人。”
江梦岚疑惑想问,刘枫沉住了气,不吭声等着,闲时把眼扫向察合津的谈判代表,不瞧还好,一瞧吓一跳,竟是个坐着木轮椅的残废人。那人年纪老迈,四肢皆残,体气甚弱,奄奄一息。不禁扭头与田筠驰对视一眼,同时捏一把汗,深恐这人没谈几句就此咽气,那可怎么办才好?
与此同时,君臣二人也交换了一道警惕的眼神。原因无他,察合津当真无人可用?连个健全人都找不出来?这个可能有,但无限接近零。那么,意味着眼前这个废人,其实是个万分厉害的角色,厉害到察合津版“霍金”的程度,必须予以十二万分的重视。
“觉得眼熟?”鄂尔兰哂笑,“楚王瞧仔细了,这位可是你的老相识了!”
刘枫心中一紧,忙细眼分辨,确实有种熟悉的感觉,可愣是认不出人来。
那人开口了,声音像乌鸦般沙哑而尖锐,难听又揪心,“殿下,可还记得老彭?”一张面孔扭曲得不成人形,一双浑浊老眼望了过来,满眼尽是怨毒。
他一开口睁眼,这股语调神气立刻对上号。刘枫瞪眼如铃,震惊失口几乎叫了出来:“彭万胜!——你没死?”
对面君臣哈哈大笑,却不作答。
刘枫的目光在两人得意的脸庞上不住游走,越走越慢,越看越凛然。
全明白了!大狄为何容忍察合津自立,朝廷为何会挑在关键时刻进剿?很多解释不通的问题都有了解答。
这一刻,刘枫心中真如翻江倒海一般,他终于搞懂彭万胜背叛的真正原因,兀的冒出个念头:太可怕了!无论自己还是武破虏,都小看了这个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