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阳光闪过一道阴影,绮兰猫咪般慵懒祥和的睡容猛然一紧,眼睛倏然睁开,下一刻她闪电般飞身跃起,落在两丈外,手握一柄尖刺,全神戒备——“谁!?”
在她原本睡的位置,一名黑衣人蹲在床榻上,把玩着一柄尺许长的乌黑短刀,刀尖就戳在洁白的床单上,黑纱蒙面只露一对晶亮的眼珠。
“你迟钝了!”黑衣人望着她,声音苍老而低沉,眼眸里闪着似笑非笑的光芒。
“佟大人!”一听声音,绮兰心内巨震,忙将兵刃藏起,恭敬行礼,“卑职绮兰参见大人!——真没想到……您会亲自来。”心中不由一声长叹:天堂般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黑衣人不疾不徐地声音道:“这次蝗灾,南国遍地遭殃,惟独楚逆反受其益,反狄联盟内部的平衡已被打破,再发展下去势必一家独大,形势更易,唯有及时应变,陛下决定——提前动手!”
绮兰满口苦涩地咽了口唾液,单膝跪了下去,颔首道:“陛下有令,绮兰万死不辞!——大人乃是鹰卫首座,身负护驾重任,何须大驾亲临呢?”
黑衣人怪笑几声,笑声嘎然而止,“本座若不亲临此地,你——下得了手吗?”
绮兰倒抽一口凉气,几乎本能地就想翻窗逃遁,可她立刻反应过来,佟高卓武学通神入化,在他的面前,自己是万难逃得性命的,连忙强压下如鼓狂跳的心,掩饰道:“大人说笑了,卑职身受陛下养育之恩,授艺之德,赴汤蹈火,粉身难保,如何……如何下不了手?”
良久,佟高卓无声一笑,“起来吧。本座确实是说笑。你的忠心,陛下与本座都是信得过的。——只不过,楚国有两个老怪物在,本座若不亲至,此事难有万全把握。”
老怪物?你也是老怪物之一!绮兰暗自腹诽,面上却满是激动,“大人多虑!李行云与李德禄二人云游无踪,眼下并不在国内!王宫禁内高手虽多,却防不住卑职这个内鬼,请大人放心交给卑职去办,早晚必可取其性命!”
“不用你动手。”佟高卓不以为然道:“本座既然来了,自然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什么高手?武夫罢了,除了那两个老怪物,其余宵小本座哪会放在眼里?——说吧,正主儿在哪儿?本座今日便下手。”
“今日?……今日!”绮兰心中一片明镜:此人自忖武艺超绝,这是要抢功劳来了!也好,你要明里动手,我正好留在暗处,成与不成,都不会连累到我。哪怕楚王被刺杀,只要楚国还存在一天,我就还有利用价值,还能照样过那天堂般的日子!
心念既定,绮兰再不犹豫,故作欢喜地禀道:“大人洪福!——楚王今日刚好微服私访,走时卑职正好望见,他八尺来高,穿一套黑色软皮武士服,右脸有一道四寸长疤,绝难认错的。身边只带一个会武艺的丫头做护卫,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许久不听声响,绮兰猛抬头,床榻空空,人竟已鬼魅般去了。
绮兰遑遑起身,脚步虚飘,魂不守舍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镜自览,如花容颜苍白胜雪,没有一丝血色。
痴望有顷,叹息如兰:“楚王,大哥哥,……对不起了,我只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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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信城正中央的青龙大街,楼宇毗邻,广厦相连,一排排一座座,到处是伫立如林的酒楼茶肆、店铺商号,乃是全城、甚至大楚全国最繁华的黄金地段。大名鼎鼎的醉仙楼便坐落于此,乃是一座三层高的飞檐楼阁。
这里的醉仙楼,便是从前卧龙岗的醉仙楼,算是伴随楚国共成长的老字号了。当初第一位注资的大财神,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楚王殿下。
这里的老板名叫钱明泰,也不是普通人,他曾是卧龙岗帅府的外院管事,后来又做了卧龙学府的文科教师,虽然教的是儒学这样的选修科目,可好歹也是所有县令郡守的正经老师,见了面都要行师生之礼的。
此外,钱明泰与楚王还有一番际遇。那要从当年楚王还是红巾大帅时颁下的第一道法令《不弃令》说起。
《不弃令》只一句话:因失节于胡而弃妻者,杀无赦!
这道法令,在后世有极深远的历史价值,是楚王殿下首次打破传统桎梏,也是首次以强权推高妇女权益,为后来女子为官为将的制度奠定了群众基础和政治保障。历史地位与《杀夺令》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