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又或者乾昊福大寿长命不该绝。——此刻,他们脚下的这条官道,不是普通的驿道,而是京畿司隶北通关外的重要国道!往来人员车队甚众。在这一天同时到达翟道县过夜的队伍,不止乾昊一个。察汗鄂尔兰的仪仗从青海过凉州入关,从另一个方向路过翟道县驻扎过夜,准备天一亮就继续赶路,入京面圣。
于是,作为命运中的巧合,这一晚,鄂尔兰和几个妃子合欢取乐荒唐半夜,兴致很高,久难入睡出帐尿尿,哼着小曲儿撒着欢,一抬头就看到了乾昊的求援信号。
察汗与归义王不同,那可是真正统掌一方的主权藩王!大楚国版图上唯一的割据诸侯!手掌雄兵三十万的天下第一大军阀!
按照朝廷制度,乾昊只能带三百护卫,可是鄂尔兰不同,察汗出行的仪仗规格允许随行两千虎贲啊!——傻瓜才会浪费宝贵的名额,绝对是优中选优,精中选精,绝对是青海军团最忠诚、最勇敢、最凶猛、最彪悍、最善战、最嗜血、最高大、最健美、最帅气的两千铁骑!就连每一匹战马都是精心挑选,一水儿的飞雪追风白,连根杂毛都没有!
刺客们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他们只怕做梦也想不到,原本只有数百民兵守备队的翟道县,这一夜的郊外,却多了这整整两千位穷凶极恶的猛鬼杀神!
看见求援信号,鄂尔兰没有一丝犹豫。——他以为是哪位权贵的车队遭遇了强盗,那可是天上掉下的好事!既攒人情,又挣功劳,还能在朝会大典上好好地露一把脸!多好的事儿啊!
此外,鄂尔兰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察汗,已是四十多岁人了,太平了十五年,也平躺了十五年,人老了就越不服老,宝刀未老却久不出鞘,手痒心更痒,连胳肢窝就生锈了!——好不容易天赐良机再显身手,错过今晚,或许他鄂尔兰这辈子都未必有机会再上战场!
区区剿匪不值一提,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这是天上掉下的奖励关!不容错过,实在是不容错过啊!
什么?你说君子不立于危墙?强盗很危险!?——不好意思!太平年景,京畿重地,有两千名彪悍如虎的青海铁骑在手,什么样的强盗能入他老人家法眼!?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么?只有唯一的答案——阿勒呀!
就这样,察汗殿下收水提裤,兴致勃勃率军赶来,糊里糊涂一通杀,莫名其妙就把“四弟”给救了。
老天爷爱开玩笑,半个时辰前,刺客们还是威风凛凛的杀戮者,可谁又能够料到,报应来得竟是如此之快。参与刺杀行动的三百多人大多是逃跑中被青海铁骑赶上,被弯刀砍死或者骑弓射死,甚至是被马蹄践踏而死,能够逃出生天的,十中无一。
乾昊手下三百护卫,此刻还活着的只有二十二人,足足二百七十八具冰冷尸体摆在面前,乾昊泪流满面,他一把扯开发冠束带,披头散发,双手慢慢交叉在胸前,弯腰鞠躬喃喃祝祷,向殉难的勇士们表达自己的谢意。
看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陷入永眠,紫玉早已忍不住,扑在兰绮的肩上痛哭流涕。兰绮还算坚强,没哭出声,可眼泪也走珠般落下来,嘴唇都咬出了血珠子。
鄂尔兰过来安慰道:“不要难过,他们都是忠诚勇敢的草原英豪!死得其所,是鞑靼族的荣耀!”
可没多久,骑兵们牵着马,将一具具刺客的尸体从树林里拖了出来,在官道上排成长长地一列,血流满地,“雪地”已变成了“血地”,一整段官道都给染红了。
然后,鄂尔兰也苦了脸。
——刺客们被揭掉面巾,剥去夜行服,露出了一身做工精良的锁片短铠。虽然周身上下没有任何标记可循,也没有穿着任何表明身份的服装,可那摆在地上的一把把坚韧锋利的崭新战刀,一张张黑光锃亮的铁臂连机弩,无不宣告着这伙刺客的身份。
“是……是朝廷官军。”
鄂尔兰若有所思,脸色须臾变得难看至极,他蹙起眉头,眉梢跳动着,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像要哭了似的。
缓缓转身,察汗又笑了,那笑容里含有一种无奈的歉然,象大人并不情愿却又不得不下手责打顽皮的小孩,“四弟,我被你害惨了。——大哥只能抱歉了。”右手举起,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下一秒,铿锵大作!——四周的青海铁骑立刻拔刀出鞘,将方才还在保护着的乾昊等人刀剑加颈四面逼住。
变故发生得太快!乾昊的护卫们历经苦战人人带伤,绝处逢生后又是全然无备,突变骤起如何抵抗得了,一下子就全被制住了,每个人脖子上都架了两三把弯刀,丝毫动弹不得!
护卫们面色铁青,挣扎不起,紫玉和兰绮的俏脸又一次变得雪白,银牙紧咬,脸挂严霜。